华亭县城外,战斗已到了尾声。
本就因为丁奎之死而军心不振,想要撤军的几千叛军在受到真正的官军精锐的突袭后,便迅速失去了斗志,所有人都只想着突围奔逃,无心恋战。如此一来,对山字营的将士来,这完全就是一场一面倒的追逃战,只一个多时辰,就杀敌过千,俘虏两千余人。
就这,都还是因为天黑之后不好追击,在自家都统的严令下才暂停追击。而他们自身的伤亡却是微乎其微,也就死了二三十人,伤了一两百而已。
当这样的战果汇总报到廖清辉面前时,这位山字营都统自然大感振奋欢喜,当即表态要重赏三军,然后才只带几十个亲兵,在两名同样欢喜不已的华亭县佐贰官的迎接下,进了县城。
温县丞和田主簿这次可真没少受惊啊,直到此时看着围城的叛军被击溃逃走,才大松了口气,自然对前来救援的山字营上下心存感激,对廖清辉这个主将更是极其恭敬,就差直接给他磕头道谢了。
在两名官员的一阵千恩万谢下,廖清辉心情更好,只是在进城后也不见李凌身影,这才有些好奇道:“李县令呢?怎不见他在此率军作战?”对李凌的为人和能力,他还是颇为佩服的,并不认为对方会因为怕死躲在城中。
“廖都统您是有所不知啊,咱们李县令之前几日一直都在城中指挥作战,便成了叛贼们的眼中钉,就在刚刚不久,他被刺客袭击,虽然没让他们得手,却也受了些伤,如今正县衙休养呢。”
“原来如此,李县令当真是忠心国事,真乃我辈楷模啊。”廖清辉当即夸赞了一句,对李凌是更为敬服了,便提出先去看望李凌再说其他。
李凌也猜到了对方会在进程后来见自己,便早早在二堂等候,在对方到来后,更强打精神,把人迎到了厅内,然后两人便是一番寒暄。
直到客气话说完,李凌才把自己最在意的事情给问了出来:“廖都统,你不是该去金陵平乱吗,怎就突然率军到我华亭来了?这是魏知府的意思?还有,如今其他各方局势可有好转吗?”
自打半个月前叛军一波波对华亭发起攻击后,他们与外界就几乎断绝了联系,所以李凌还真不知道出了哪些变化,此时有了机会,便一气抛出了诸多问题来。
廖清辉干咳了一声,这才斟酌着道:“现在江南局势比之半月之前已有了极大的改观,已经有多支叛军被我,还有其他州府的官军给当场剿灭了。至于我突然来此,倒不是魏知府的意思,他还不知我又回来了,我是受了上边之令,回来平乱的。正好,在到这边附近时,听说有大股兵马朝华亭集结,于是就索性带人前来平乱了。”
“哦?上边的意思?金陵等地的乱象已被平息了吗?”李凌不禁更感好奇,忙追问了一句。
“差不多了,要说起来,这其中也有我山字营的一份功劳呢。李县令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带兵离开府城往西去时,一路上便遭遇了数支乱军。他们的兵力看着是很不少,但论战力却是不值一提,野外交锋,往往一次冲锋就能将他们杀得溃散。这一路南下,我不但没有多少损失,反而因此有了相当补充,人马、粮草、兵器都有增长。
“直到进入扬州地界,才与一支战力不俗的军队遭遇,狠狠地打了一场,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还有些处在下风了。
“可就在我以为要败时,却有另一路官军杀到,后来才知道他们乃是金陵风字营的兵马,也是来平乱的。当时虽不知他们来历,但既然我大越官军,双方自然合力破敌,于是就在扬州城,咱们两军万人合力大破对方将近三万之众,取得大捷的同时,也重新把扬州城给拿了下来。”
他虽然说得简单,但李凌却能想到这一战有多凶险,光是华亭这儿的战斗就已叫人看得心惊胆战了,而扬州那一战双方兵力翻了有五六倍之多,其中厮杀之惨烈,光想着都叫人心寒啊。
看了眼略有变色的李凌,廖清辉才又道:“也就是在这一战后,那名金陵守将才与我见了面,告诉我说金陵一直都在官府的掌握中,倒是江南其他各处情况有些不受控制。而他就是奉命四处平乱的,让我不必再往金陵去了,只管先扫平周围叛乱即可。
“人家拿出了都督兵符,我可不敢违抗军令,于是就带兵转道,先在镇江破了三路乱军,然后转回松江,结果就听说了华亭县遭围攻,就特意赶来救援了。”
李凌等人静静听他说明情况,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温县丞他们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局势已彻底完了呢,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这短短时间里,战局竟已彻底扭转。
李凌也在笑,也感到一阵喜悦和放松,但同时,他心里依然有所疑惑,这场蓄谋良久的罗天教叛乱就这么被迅速扑灭了?虽然说他们这一闹给江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无数百姓家园被毁,死伤更是可以万计,但总觉着这叛乱被扑灭得有些过于轻易了。
不过很快,他就收摄了心神,正色道:“所以现在的金陵一带情况也已好转,还有更南的浙省各州府的乱局呢,可有被平定?”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已经带兵击溃了将近十支乱军,并且夺回了扬州、镇江等要城的控制权。不过那些城池内的官员多半都遭了难,所以真要恢复过来,却非一朝一夕可成。”
“嗯,这回真是辛苦廖都统和你军中将士了,要不是有你们,只怕江南必然落到叛贼之手……还有我们华亭县,说不定也会成为下一个扬州或镇江。”李凌又再次称谢,使得廖清辉既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笑道:“咱们本就一家人,我来救你华亭也是理所当然的。”
……
华亭的李凌对江南全局还只是略有所知,而在金陵的闻铭等要员,却已经掌握了更详细的战报战况。此时的他们个个兴奋,连连称好,再没有了之前的慌张情绪,除了连连称赞各地官军足够用命外,也不忘拍巡抚大人的马屁。
“巡抚大人果然目光深远,非我等能比。可笑卑职等当日初闻此事还大为慌张,生怕金陵有失,江南会陷入大乱呢。只有抚台大人您临危不乱,想必是早料到了这些叛贼难成气候,威胁不了我江南全局。”
“是啊,现在想来,下官实在是惭愧啊。原来那些叛军竟如此不堪一击,都不用我金陵守军全体出动,只消两营精锐一出,他们便冰消瓦解,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了。想必都不用到入秋,此番之乱便可彻底平息。”
“大人实在英明,下官们这回是真服了,心服口服!”
在众多下属连绵不绝的奉承中,闻铭脸上却无太多欢色,倘若仔细看他的双眼,还能在其眼眸里看出一丝阴郁来。不过这丝阴郁很快就被他给收了起来,笑着一抚须髯道:“各位不必如此吹捧于我,本官之前也只是一个猜想罢了。那罗天教逆贼固然已存在多年,但这些年来最多也就小打小闹,打下个县城便是他们的极限。像这次般想要搅乱我整个江南,他们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呢。
“不过你们也别太得意了,虽然这场大乱即将平定,可我江南也因此伤了元气,后续抚民修城,可还有的你们忙碌呢!”
顿一下,他又把脸色一板:“还有,到今日,咱们真正能擒住的罗天教匪首也实在有限得紧。很显然,这些家伙也早已察觉不妙,早早藏匿或遁逃了。所以此番并不算全功,到时朝廷说不得还要怪责呢。”
这最后几句话,便如一大瓢凉水浇,把大家兴奋的情绪给灭了个干净,所有人都深深皱起了眉来。是啊,身为江南官员,他们本就有维持地方的职责,现在只是平定乱局,还没能把相关贼首捉拿,说不定连戴罪立功都算不上啊。
“向梵天。”闻巡抚突然看向了同样神色怔忡的城中都督,后者忙一个激灵,应了一声:“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不要有所放松啊,别以为周围乱军已被剿灭就万事大吉了,城中巡哨,还有夜间城门的守备,依旧不得有丝毫放松。不能给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是,卑职一定叮嘱下面将士,守好金陵。”
随着这两名高官把话说完,这场半庆功性质的会议也就到了结束的时候,众人心情各异地走出厅堂。许多细心的官员已然看出些问题来了,好像闻巡抚对这样轻易结束的叛乱不是太满意啊,还有,他对向都督更是表现出了明显不满,这是因为向都督之前过于急躁地想要出兵得罪了他,还是另有缘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