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驶入扬州府城,来到府衙大门前缓缓停下,杨轻绡才真正放心,松开了手中月半弯。而一旁的月儿早已按捺不住,没等车完全停稳,便掀起门帘,往下跳去,她与兄长分别数月,又经历了一番波折,早已想念得紧了。
这时李凌也正好从衙门里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虽一个拌蒜,却还是快速而来的月儿,顿时心头一喜,紧走两步,口中叫了声:“月儿!”
“哥……”月儿看到自己一直想念的哥哥迎出来,动作先是一顿,然后更似飞般扑将上去,一头就栽进了早已张开双臂的李凌的怀抱之中,“呜呜,我可见到你了,我之前可真怕再也回不来,见不到哥哥啊,呜呜……”
终于再见兄长,月儿在安心和喜悦之余,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也彻底爆发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片刻间,她的眼泪和鼻涕就把李凌官服的前襟都给打湿了一片。
李凌也不能这时推开小丫头,只能一面搂住了她,用手轻拍她的后背以为安慰,一面劝道:“月儿不哭,一切都过去了。是哥哥的错,当初就不该把你托给别人,让你受委屈了。不过,现在周围都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一直哭着,别人可就要笑话你了,要是他们知道了你是我妹妹,就连哥哥这个知府都要被人笑话了呀。”
正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月儿一听到这话,猛然身子一震,吸吸鼻子,又往两边瞟上几眼,这才发现确实周围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和哥哥呢。
无论是衙门前往来的百姓,还是衙门口的一些胥吏,这时的神色都有些不对,想要问什么,却又不敢。尤其是在杨轻绡也从车上下来,走到李凌跟前,与他相视而笑,情意深深时,大家更不知该如何插话才好了。
“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李郎,是我没用,没能保护下月儿,让她受了惊吓和委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杨轻绡有些自责的话却被李凌迅速打断:“不,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大江帮敢对你们漕帮下手呢?回来就好,先不谈这些,我们进后衙,慢慢再说。”
说着,李凌没顾及周围人的目光,一手环抱着已经羞得不敢把头从他怀里探出来的月儿,一手挽着心里甜丝丝的轻绡,便往回走,直奔后衙。
虽然如今府衙里还有不少大小事情等着他这个知府处理,但今日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回来,一切公事就只能先往后推了。
为两女准备的屋子早收拾了出来,后衙的一些奴仆也都识相地退了出去,这儿只剩下他们三个,李凌才笑着对还藏他怀里的月儿道:“好了,出来吧,这儿没其他人了。你这样靠我怀里,不憋吗?”
“哼……都怪你,都不提醒我一句的。”月儿这才站直了身子,小脸通红,上头还沾了不少的眼泪鼻涕,看着实在有些狼狈。
“哈哈,我想提醒来着,可有人压根不给我这个机会啊。”李凌笑道。
这话自然又引得月儿的一阵娇嗔不依,还轻轻打了自己哥哥两下。见妹妹和以往没有任何两样,李凌也就放心了,便笑道:“你这样可真有些难看,赶紧去擦把脸吧,不然再让人看了,你又要怪我。”
“你……哼,不理你了……”月儿脸上又是一红,一跺脚,这才按李凌指的自己的屋子跑去。不过在进门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兄长,直到确信他不会突然消失,方才进门关门。
“你要不要也洗漱休息一下,毕竟是远途而来。”李凌又关心地问了杨轻绡一句。
杨轻绡轻轻摇头:“不用,这点路而已,还是坐车,根本不累。而且之前我就一直歇着,只嫌太空。对了,不是说扬州这儿情况复杂,问题麻烦,你不去处理税赋上的种种事情,一直照顾我们不会坏事吗?”
见轻绡如此关心自己的事情,李凌心头也是一暖,笑道:“你就不用为这事担心了,一切都解决了。现在的扬州,我已得到许多人的支持,不但百姓尊敬我,那些富户世家也答应出钱帮我度过这一关,所以现在我也挺空闲的。”
杨轻绡一愣:“真的?”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也就和李凌分开一个多月时间而已,他真把扬州的一切都摆平了?这办事效率也太快了吧?
“嗯,走,咱们先进屋,我再一点点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诉你。”李凌说着,拉了她的手,便往杨轻绡的屋子走去。
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浪,两人相互信任,相互依偎,之间的感情已越发的深,这些肢体上的亲昵接触,早已变得自然而然。即便还没有正式过门,但李凌早把她视作自己的妻子,而杨轻绡更是将他当成郎君了。
两人间的那种关系也渐渐有了夫妻间的默契与熟悉,所以当李凌拉了她坐下,随口问她这段日子有没有被人刁难,杨轻绡也只是一笑:“没有,他们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一点都不敢为难我和月儿,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除了不能离开那间院子,我们就是他们的座上宾。对了,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
“是谢家的人,长兴侯谢家,你也在江南住过许多年,应该知道他们的大名吧。”
杨轻绡果然变了下脸色:“谢家……你连他们都能压服?”
“也不算压服吧,之前是互有顾忌,而现在,则早成了合作伙伴。”李凌也没有任何的隐瞒,就把自己到了扬州后的种种事情详细说了出来,听得杨轻绡双眼异彩连连,对自己郎君的能力,她是既惊讶,又骄傲啊:“怪不得,他们这次主动提出了要送我们回扬州,原来是这个缘故。”
“哥,那他们关我们一个月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倒是后面进来,听了一大半的月儿,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这一个多月里,她可没少担心受怕,没感到自责呢,现在回到兄长身边,还想着报复那些可恶的家伙呢。
“你这丫头,怎就有这等想法了?”李凌好笑地揉了下她的头发,“那谢家也没难为你们嘛,而且相比于在之前来扬州受苦,还不如留在那边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犯愁呢。”
“可是……可是我就不能忍这口气嘛……”月儿噘了下嘴道。
“那可是长兴侯,官职比你哥哥我要大得多了,我要真敢和他们为敌,报复他们,说不定吃亏的反而是我。”李凌又提醒了一句。
“啊,是这样吗?”月儿这才明白过来,哼了一声,“那,那就算了,咱们以后再报仇,等哥哥的官比他们大了,让他们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好,就这么说定了。”李凌又笑了起来。然后才问起杨轻绡之前漕帮的变故:“对了,听说你们是先落到大江帮手里,才被谢家的人劫走的,而且这次漕帮损失也不小,甚至我到现在都没能联络上更多漕帮的弟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提到此事,杨轻绡脸上的笑容才终于敛去,目中寒芒闪烁:“大江帮行事卑鄙,居然和官府联手了,这才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少兄弟因此丧命……”
“嗯?此话怎讲?他们与哪路官府联手了?”李凌神色也跟着一变,赶紧问道。这等江湖上的事情,别说他所知甚少,就连陆谢两家,也只知道个模糊的概念,只说大江帮突然出手袭击漕帮在扬州这儿的总舵,然后拿了不少重要人物。正好谢家在此也有眼线,查到李凌的妹妹就在他们手中,于是才猝然发难,将她二人夺走。但其他漕帮被拿之人却依旧在大江帮之手,现在何处,是生是死尽皆不知。
至于漕帮和大江帮因何反目,前者明明实力更强,为何会翻船败在后者之手,谢文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回,亲历者杨轻绡到来,总算是可以有个答案了。只见她咬着牙道:“他们到底和哪里的官府有勾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就在扬州这边乱后,我们在两淮的一批兄弟突然被官府捉拿,说他们私运禁品,必要严惩,甚至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当时消息传来,我哥就有些急了。我们漕帮这几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元气,他也稳住了帮中情势,自然不希望再有兄弟出事,所以便亲自带人前往疏通关系。结果人家官府根本不把我们漕帮放在眼里,还狮子大开口,讨要许多好处。而这时,江南这边的漕运又出了些麻烦,有船只运货翻船,所以我哥哥就又赶回来处理此事,同时却把不少得力之人留在北边。”
李凌目光一闪:“调虎离山,他们把漕帮的人分化开来,然后再把杨帮主引回江南,想借大江帮之手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