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普的话让群臣都大感疑惑,你一个多年不理朝中事的闲散王爷,居然说自己能在皇位继承人这样的大事上说上话,这可实在太难让人信服了呀。
只有少数几人,比如王晗,却是想到了孙普和皇帝之间的深厚兄弟情,对他的话还真有着一丝期待,便抢先道:“怀王却是打算说什么?”
王相一开口便让不少本来打算反对的官员有些不好说话了,而孙璘也随之心头微沉,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轻易啊,这个被自己早就忽略的王叔还能在如此大事上闹出什么花样来?
孙普面对众人疑惑的注视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依旧自顾说道:“皇兄他这些年来一直就对太子多有不满,只是他也没想到,那畜生竟胆大到如此地步,实在是死不足惜!”
想到孙雍之死,孙普还是一阵激动,片刻后才稳下心神,继续说道:“正因如此,皇兄其实早就有了废去他太子身份的意思,只是碍于朝野议论,才迟迟没有真付诸行动。但他也早就跟我提了,新皇人选绝不会是孙琮!
“至于到底该定谁为新君,皇兄当时也一直有所犹豫,没有完全定下,只说他也不愿看到因为皇位而出现几个儿子间互相争斗,兄弟阋墙的举动来……”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群臣固然默然没有作声,但大家心里却都不以为然地腹诽着:明明让几个儿子间争斗是你有意推动,现在居然这么说,谁信啊?
孙普没有在意众人的想法,只顺着自己的思路道:“当时我也问过皇兄,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毕竟年岁渐长,而且年前还突然得了病,不说是我,就是皇兄他自己,也担心有个好歹,却让那畜生得了便宜去……
“当时我提到这一句时,皇兄却是一笑,说他已经有了安排,就算自己突然……突然出了事,真不及重立太子,也可以让最贤明能干的皇子继任皇位。而知道这一事的,除了他,还有韦棠……”
众人本来都是一脸期待了,想着他能给出一确切的答案来,结果倒好,却是这么个说法。可问题在于,韦棠也在这次的刺杀事件中被害了,那还不是一样没人知道内情,一样等于没说?
就在他们疑惑间,孙普又道:“当时皇兄的安排确实没有错漏,毕竟谁能想到那畜生居然敢做出如此事情来,还把韦棠都给害了……好在那时我还好奇地问了一句,皇兄也没打算瞒我,便把自己的布置说了出来。”
说着,他转过身去,仰头看向前方棺椁所在的上方,那儿悬挂着太宗皇帝手书的一块匾额,写着“海晏河清”四字。
“当时皇兄就是在这儿和我说的话……他就坐在那儿,用手指着上方的匾额告诉我:若有朝一日真有万一,他和韦棠都不能将意思转达,那就让我告诉群臣,真正的继承人,他早就写成遗诏,藏在了这块‘海晏河清’匾后头了。”此言一出,群臣都惊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了那块百年来总是悬挂于谨身殿内,却无多少人真去留意的金匾之上,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父皇他居然还有这一手准备……”孙璘简直是要疯了,他千算万算,却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父皇还留了这么一手。而以他对自己之前处境的了解,恐怕就算父皇不想把皇位传给太子,也绝轮不到自己头上啊。
“王相——”孙普却没给大家太多时间吸收这惊人的真相,而是指了指那块匾额道,“还请你叫几人上去将皇兄的遗诏给取下来吧。”
王晗等臣子都是一震,旋即才点头答应。他转身朝后看了看,就点了两个年轻些的:“请你们上去看看吧,来人,拿梯子来。”
这谨身殿作为大越皇宫中极重要的几大殿之一,又是皇帝日常办公所在,其建筑自然恢宏大气,殿顶离地足有五六丈,而那匾额也悬着有三丈多高,寻常之人自然不可能徒手上去。
当下里,外间那些同样在悲戚的太监们立刻忙活起来,很快就从别处搬来了梯子,再让两名年轻官员顺着梯子上去,在匾额后头好一阵找后,果然发现了个锦盒,然后小心翼翼地捧了下来。
在从他们手中接过锦盒时,王晗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这里头所放的可不只是一份遗诏那么简单了,这里头放的,可是大越江山能否稳固的关键啊。即便是他,也不敢轻慢,在将之先放到御案上,带了群臣先行跪拜之礼后,他才作为宰相,上前,先揭去上头的封条,这才取出里头那份圣旨。
在打开卷轴状的圣旨,看向上边的字迹,和最后的印玺和落款后,王晗是彻底确认了,这就是陛下手书,而且还加盖了玉玺,是任何人都仿造不了的。
确认遗诏无误后,他才在轻咳一声后,宣读起上头的内容来。
这份遗诏的内容倒是挺长的,前边是按照素来的规矩,检讨了一下自己多年来的一些过失,然后就是叮嘱王晗等臣子今后要继续用心辅佐新君云云……这些都是每份遗诏中都会包含的,老生常谈的东西了。
而后,才是最关键的,读到这儿,就连王晗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皇帝之位,事关我大越天下,黎民苍生,朕虽不肖,亦不敢有丝毫马虎。然太子者,外宽内忌,为人孟浪,实非明君之选,虽为储君多年,亦无多少长进,故不得继位……
“唯英王孙璧,文武皆才,于国有功,为人克己复礼,隐显人君之相,又得诸臣拥戴,故,朕意让其继位,还望群臣能善辅其左右,使我大越江山永固,天下黎民安居乐业……”
当这最后的答案揭晓,众人的脸色都为之大变,尤其是孙璘,更只觉从天堂直堕入地狱,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眼前阵阵发黑,耳边隆隆作响,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当真是可笑啊,太子是可笑的,他铤而走险,不惜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结果却是身败名裂——而就算没有自己出手,到头来,恐怕他也会以失败告终。
而自己又何尝不可笑呢?机关算尽,最终却是等来了这么个答案。再多的人支持,再多的手段又如何,父皇只消一道遗诏,就能将自己的一切努力都给打得冰消瓦解……
心中的怨恨和无力感,让孙璘直欲大吼大叫,更想把已经死去的父亲从棺材里拖出来,大声问问他,为何要做此安排,难道真就算准了一切,只为让自己的计划落空吗?
“永王殿下,永王殿下……”连续的呼唤,再加上有人晃动了自己的肩头,才终于让孙璘从无边的懊恼与怨恨中抽出神来。此时的他整个人还是有些浑噩的,茫然地抬头看看周围,却见王晗已把那道圣旨送了过来:“还请殿下也仔细看看,看这道圣旨是否存在问题,是否为人仿造。”
对,还有一个机会,只要一口咬定了这旨意是伪造的,是别有用心者的矫诏,就还能……就在他心中产生这样疯狂的念头,刚要说什么时,一旁几名臣子却又先后说道:“不过据臣看来,这旨意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陛下的笔迹我们都熟悉得很了,没有半点差错。”
“还有这印玺,也是陛下平日专用,绝对没法仿造。”
“还有这放旨意的所在,谨身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就算有人真能伪造遗诏,也绝放不到这上头。”
“还有,这可是怀王爷所说,自然不会有错……”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一番解释后,却是把孙璘那个疯狂大胆的想法给戳了个千疮百孔,让他彻底没了话说。只是木然地接过旨意,随意扫了眼,就又交了回去,也没什么表示。
他的这一反应在群臣看来那就是默认了,也不再多言,又把遗诏传与他人细瞧。
连孙璘都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其他人自然更不可能提出疑议了,于是,大家都承认了这封遗诏是真的。可这么一来,最大的问题也就出现了:“既然陛下属意英王为新君,我等臣子自当遵从。可现在英王却不在京城,而京中大事又必须有人主持大局,这却如何是好?”
唐千文也跟着道:“还有一点,其实英王现在北方草原上作战,甚至我等连他到底是否安全都不敢保证,现在就贸然拥立他为新君是否有些过于随意了?若是天下因此再起变故,我等可就成大罪人了!”
他这一句话立刻就点醒了其他那些永王党的人,这些人眼见遗诏出现,本来都已经认命了。但同时,他们心里也很是不安,自己今日的表现已经完全落到所有人眼中,大家自然知道自己是永王的人,一旦英王真回来继位称帝,会放过自己吗?
所以,到了这时候,好像就只有迎难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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