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妧挑了一只最普通的方形筝。因是造办司精心制作,形状虽普通,做工却上乘。
顾淳风自拿了她的对蝶。所谓对蝶,乃两只蝶筝并列相连,各由一根引线相牵,荡在空中颇有双蝶戏云天之感。
阮雪音挑了一条鱼。
一条鱼。
不同深浅的桔红层叠,栩栩如生,倒像是常见的池中红锦鲤,更精致些罢了。
“我今儿拿的时候还在想,”顾淳风凑过来,嘻嘻一笑,“什么鸟啊蝶啊花啊朵啊不好制,飞在天上,总像个样子。这鱼生就在水里,离了水就没法活,最无可能飘在天上。却不知造办司那些人怎么想的,我还道这鱼绝对没人挑呢。”这般说着,又拿眼戏谑过去,
“嫂嫂你可当真与众不同,哪儿哪儿都跟别人不一样。”
“这样不好么?”阮雪音应,看一眼手中红彤彤锦鲤,“最没可能飞的东西,出现在空中才有趣。天上飞鸟本来就多,所有鸟形风筝都不过东施效颦,哪有真正的鸟儿好看?”
“是了。”顾淳风撇嘴,“嫂嫂养着一只世所罕见的名鸟,自然不稀罕其他鸟,连带着风筝也一并鄙视了。话说我何时能见一见那粉羽流金鸟?”又去拉阮雪音衣袖,“嫂嫂,以咱俩如今交情,看看而已,你总不至于小气不答应吧?”
阮雪音哭笑不得,“我何时鄙视风筝了?对其他鸟也没任何意见。”思忖片刻,再道:“找机会吧,它怕见生人。我先同它商量,也叫它有个准备。”
“就这么说定了!”淳风满意,喜上眉梢,转身便要去放自己的双蝶筝,又回头,“嫂嫂你会放风筝吧?”
“我看着来。”
阮雪音不大会放。准确说,完全不会。没练过,亦无天分,好半晌折腾,总算将那条鱼弄上了天,却并不是她弄上去的。
连跑带起飞都由云玺一人完成,她不过接了线轴坐享其成。
顾淳风却是得心应手。双蝶入空翩翩然,成串的小灯笼荡在蝶尾,画面美丽,尤宜春时。
上官妧也像高手。风筝不消半刻便遁入夜色,神灯耀空,将那原本普通的方筝衬得质朴而别具梦境感。
还剩下十余只筝,淳风说拿都拿来了,别浪费,命在场宫人婢子们想玩儿的尽皆取了去放。一时间众筝高悬,串串神灯透过彩色笼纱飘在春夜天幕间,呼蓝湖水影影绰绰泛起来波光,便是祁宫内层叠的碧瓦都染上了异彩。
沈疾立在湖畔灯色之下。
今夜人多,又是在空中燃明火,顾星朗不至,特遣了他过来照看。满场的姑娘,非夫人即公主,他不方便站太近,一直保持了相当距离注视着各处动静。夜风盛而不急,到目前为止并无不妥。但自上官妧出现他便吊着半颗心,生怕淳风一个不乐意挑事起争执。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般悬着心,也便真看到了两位冤家跑着跑着碰到了一处。
顾淳风本想就此擦过。
擦至一半,实在憋得慌,骤然开口道:
“瑾夫人父母健在,兄长亦安康,并无逝去亲人须悼念。装模作样挂这些神灯做什么?”
上官妧初时一怔,想说这大夜里放风筝,若不挂神灯,还有什么可放的?又蓦然反应对方话里有话,也不看她,随口答:
“殿下悼念谁,我便也顺手悼一悼。情分早夭,血缘却在,第一年春,尽尽本分罢了。”
第一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