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听过也论过了,此事与你息息相关,朕想了想,还得召你来说说看法。”
上官宴竖耳恭听,眸色浓淡变幻,直至涤砚最后一字音落,骤然翻身下马:
“臣惶恐!”
众臣皆知此题于他而言比他们都烫手,见他反应大得这样仍是吃一惊。
顾星朗也吓一跳,勒马蹙眉:“非你损盐政,也非你科举未中,陆现与你父虽共事多年、似乎并非知交,这是哪一桩踩了你的尾巴?”
上官宴一脸羞愤:“臣族昔为苍梧世家,祖上效蔚百年,如今臣携家归祁,本就被两国视作罪人笑柄。本国同僚们好涵养,从不当面议论,但臣心中羞愧,于本国盐政也罢了,对蔚廷之事,万不敢胡乱评说!”
此人厚脸皮是不曾在朝堂上与百官们面前展露的。
故而场间除顾星朗外,都觉其有那么几分情真意切。
顾星朗却觉头顶乌鸦乱飞,面上温和道:
“爱卿言重了。正因上官家从前臣蔚,个中利害,该看得更分明;同时盐政相通,你这半年来巡本国查访,对兰氏那头可能的问题,该也有些判断;再说竞先生居霁都时,你曾登门求亲,佳人前程,竟不关心?令尊实也乃大儒,天下公这样的字眼,不会从未对卿提过吧。”
是四道题都要答的意思了。
连始终慎微的永安侯崔义都对他投去同情一瞥。
上官宴叩首在地,许久方起了半个身,字字斟酌开始答。
于陆现一题,结合了早先郭培和纪平的说法,却无更多洞见,还算出色;
于竞庭歌一题,也言其论述虽得圣人精髓,不合世情,有惑众祸国之嫌,未问罪已属宽宥,不予录用实在明智;
也就免不得要答主君关于上官朔之问——
“君上明鉴。众所周知臣与那人不睦,少小离家,根本不受其规训,确未曾听他讲学,也就不知其见解。但想来百年忠君,甚至为慕容家社稷豁出了性命与家族,这样的人,不会认同那样的天下公。”
已出林间,四下绿野蔓延往颜彩更甚的群山。异常深寂,直叫顾星朗以为王侯臣工们都在打瞌睡。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宁王倒还生动,其余人都有些木,许是紧张,或者无措。
这样的集结,莫名叫人想起去夏天长节夜宴。只因非在宫阙内而在山野间,少了些“一网打尽”之感。
“你们啊,都说得差不多。还以为多听几个,总有高见。”顾星朗面露失望,重新策马,“虽是蔚国的事,现如今闹得扬沸,你们都认为或乱民心,看来是不能不做点儿什么。秋猎后回去,都写上一篇吧,把你们认为的天下公、怎样才算合时宜,条分缕析成章。好好写,朕不急,一年半载等得起。”
众人跟上,都知主君没说完,沉默听。
“蔚相之位久无人居,一朝有定;祁相之位算起来,也空悬有半年了。”他没回头,声轻盈,“朕愿效一回蔚君,重赏文章头名。”
按纪桓致仕前劝谏和主君大半年来改革各部司的举动,祁臣们皆以为废除相制势在必行。
以至于这句分明“逆势”的天子诺一出,众人皆觉耳鸣。
顾星朗没觉语出惊人,似才反应过来,转头溜一眼重上马的上官宴:
“兰氏盐案,卿还没说观感。”
“盐政自有国法规范,千万条明令归总,不过六字。”这次上官宴答得快,想是因问及本职。
“哪六字?”
“不营私,不谋私。”
奔霄上天子再次朗声笑,“卿此番巡查归来,所报只有喜没有忧,想来我大祁盐政,清明妥帖。”
“确实如此。”上官宴恭声应,想一瞬又道:“只在某些具体做法上,还存纰漏,七月归来上呈的奏疏中,臣提过改进办法。”
顾星朗略点头,“举国海湖井矿,以东部海盐产量为最,此一项与蔚国同。朕记得定宗一朝,两国还曾就海盐产营有过往来协作,鹤州作为大本营,与蔚国东陵城是互通船运的。”
肖家世居鹤州,常驻此城的还有宁王。
肖子怀和宁王皆称是。
顾星朗嗯了声,“祁蔚经去冬一役,友邦情谊更固,今蔚君或遭兰氏掠财,损及社稷,咱们啊,能帮则帮。恰盐铁使大人有改良本国盐政之法,便从鹤州开始试行,宁王督办,五日后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