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为国征战沙场,后半生为君在朝中呕心沥血的三朝老臣黄通,跪在景和帝面前痛哭失声,“老臣的儿子伺候不好公主被赶出公主府,老臣的孙儿被公主扇肿了脸。万岁,是老臣无能,教子教孙无方。”
景和帝面沉似水,“仁阳打了剑云?”
“不怪公主,是老臣的孙儿不会说话,惹公主动怒。”黄通更咽,“剑云他身上的刀上刚刚愈合,老臣,老臣……请万岁看在老臣为国操劳五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黄家留条活路吧……”
堂堂阁老,却哭成这副模样,孔风阁看了都忍不住摇头。大周留在康安的两个公主,一个弄死了驸马,一个自己作死还要带上驸马全家。尚公主看似荣光,实则凶险无比啊。
杨奉的心里却跟明镜一样,黄通这是在向万岁表忠心,表明仁阳公主所作所为,与黄家并无一丝瓜葛。
景和帝起身,亲自扶起黄通,“老将军请起。”
“多谢万岁。”黄通站起身,抬衣袖擦着眼泪,模样甚是可怜。
景和帝赐坐,然后道,“仁阳自小便是个倔脾气,犯起浑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让黄驸马和剑云受苦了。她既已嫁入黄家便是黄家妇,当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朕这就派人去公主府教她规矩,教不好她是朕教妹无方,怪不得老将军。”
“老臣惶恐。”黄通跪地行礼,一颗心总算踏实了。
待黄通走后,景和帝吩咐道,“宣仁阳进宫,请贤太妃亲自管教。”
传旨太监走了后,杨奉问道,“万岁,姜松姜大人已侯在宫门外,您看?”
景和帝已没了召见姜松的心思,便道,“姜松近来在做什么?”
杨奉回道,“他正随魏大人编纂《唐书》。”
景和帝闻言,便道,“编纂《唐书》是大事,让姜松带人去藏书阁,挑选前朝史册、奏章和公文,可尽数搬去翰林院,三月后再如数送回。”
“是。”杨奉笑道,“姜大人接旨时,怕是嘴都合不拢了。”
景和帝想到姜松,便忍不住想到了姜枫,想到姜枫便想到了自己体弱多病的四皇儿,又吩咐道,“将朕抄的经文送去灵宝观,为卓儿祈福。”
“灵宝天尊感念万岁诚挚爱子之心,定会护佑四皇子平安的。”杨奉很想跟万岁说,四皇子体弱,有一半都是被其生母容妃折腾的,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报事太监进来,禀告道,“启禀万岁,京兆府尹张文江、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枫在宫门外求见。”
姜枫来了?杨奉和孔风阁的目光都落在万岁脸上,肉眼可见的,万岁脸上便有了笑意。
“宣。”
见二弟跟着京兆府尹来到宫门前,姜松先给张文江行礼,然后看向二弟:你咋来了?
姜二爷冲着大哥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府尹大人叫我来的,我也不知,我啥也没干。
姜松看得揪心,转头与张文江寒暄,“张大人,下官听闻大业坊出了命案,案情可有进展?”
姜松这么问,便是什么都不知道。张文江四平八稳道,“案情已有些眉目,我这次入宫便是来请旨查案的。姜大人来此是?”
这么快就眉目了?请旨查案是此案牵扯了哪个衙门,怕万岁动怒,所以带着二弟过来压一压万岁的火气?姜松心思百转,含笑道,“下官奉召前来,还不知万岁有何吩咐。”
三人正说着话,宫门打开,黄通从里边走了出来。
见到黄通两眼通红一脸憔悴,宫门口的三人心里俱是一个咯噔,连忙躬身行礼,“阁老。”
黄通停住,“张大人,姜大人,枫贤侄,你们也来了。”
众人……这是怎么个称呼法?
被称为“贤侄”的姜枫连忙上前一步,“黄伯父,您这是?”
黄通摇首,一副天凉好个秋的表情,“昨日剑云过去贤侄那边吃肉,回来后甚是高兴,老夫过几日进山狩猎,弄些野味回来摆酒,贤侄到时带着孩子们过来,咱们一块热闹热闹。”
众人……这是唱得哪出?
姜二爷如沐春风,“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家的孩子都能闹腾,伯父到时可别嫌烦。”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黄通与姜枫说完,又与张文江和姜松客气几句,才转身离去。他走后,宣德殿的太监上前行礼,先与姜松道,“万岁听闻翰林院正在编纂《唐书》,问您是否需要宫中藏书阁内的朝史册、奏章和公文,若是需要,可尽数搬去翰林院。”
姜松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请公公代为传话,微臣多谢万岁隆恩,微臣这就回翰林院叫人过来搬书。”
回去叫人之前,最好先跟管藏书阁的张宝平见一面,商定好怎么搬书。姜二爷有心提醒大哥一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开口,只得眼睁睁看着大哥一路小跑着走了。
小太监又给张文江和姜枫行礼,“万岁宣两位大人去宣德殿。”
两人来到宣德殿内行礼参拜后,张文江诚惶诚恐、万分惭愧地表明昨晚大业坊发生血案是他失职,请万岁责罚。
这种套话景和帝早就听厌烦了,是以在张文江说话时,景和帝的目光一直落在殿中身姿如松如玉,力能扛鼎的姜枫身上,他幼时有多孱弱、又是如何康复的?待张文江滔滔不绝地说完,景和帝未置可否,只不动声色地问道,“此案详情如何?”
“回万岁,臣已查明,此案所在的大业坊明昌观后巷的宅院归一个名叫郑学的人所有,郑学是邑江侯世子刘承的贴身侍卫郑兴的族弟。此案中的七名死者,有一女子名为春露,被人割喉而亡,其本是清平江旁的歌伎,两月前郑兴为她赎身,安置在案发院中。其余六名死者中有四人是邑江侯府的侍卫,包括郑兴在内,余下两名死者身穿夜行衣,身份尚未查明。案发之后,微臣派人去邑江侯府问询,邑江侯世子刘承声称其昨晚在府中未出,不知发生何事;郑学案发时亦不在院中,有证人可证。”
院子归刘承侍卫族兄所有,死在里边的人却是刘承的贴身侍卫和歌伎,刘承还声称他昨夜未外出……站在万岁右边的孔风阁咧开嘴角,笑得颇为猥琐。
站在万岁右边的杨奉抬眸看向张文江身侧的姜枫,姜枫既不是此案的目击证人,案发地又不在西城之内,张文江带他来,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