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区区庄园与整个朝廷自然没法比,但道理是一样的。
庄园易主,冯铨夜不能寐,直至见了新园主,嗓子眼里的那颗心才算落回原位。
不出所料,新园主仍将庄园交由他打理,却也没有把话说死。
只道是不熟悉庄园庶务的缘故才由他掌管,那等她熟悉之后会不会再生变动,还未可知。
没过几日忧心就成了真,女君的乳兄进驻庄园,甫一入驻便派发工役、大肆营建,可谓动作连连。
庄园的平静就此被打破,人心浮动,揣测纷纷。
冯铨试探过,无奈良烁此人嘴甚严,又擅打马虎眼,问不出有用的来。
这却也难不住他,经过连日来地观察、打探,再结合迁入的匠人以及那些扩建到一半的作坊,冯铨心里已经有了数。
看样子这女君年龄虽小,野心却不小!
虽说不见得就能成事,但又一想,其背后可是刺史府!光东风刮得都比别人强劲些,想成事又有何难?
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女君是没有挪动他,却安了个人进来与他分庭抗礼。
如今园中那些奴僮、部曲还有佃户,人人见了良烁都恭恭敬敬喊声良管事,他这个典计倒显得是个泥塑的摆设了。
再看看他管的那些农田、菜圃、果园、牧场、铸坊的,他也曾以此为荣,但凡事就怕比,跟那些陶瓷木作、金玉作还有缭作一比,自己管的那一亩三分地顿时就不够看了。
且不说油水薄厚,稍微动脑子想想都知道这里间的差距。
不过呢,冯铨也不急。外来的和尚经可没那么好念,不然女君头回来庄园他就位置不保了。
这庄园上下那么多人口,事情更是千头万绪,就靠良烁那黄口小儿?哼哼,说到底,还是得倚仗他!
心里有了计较,冯铨今日才故意没去山门处迎候。
他料定女君是个面软手软的,只要适当表现一下自己的不满,女君自会给他这个“老臣”该有的体面。
当然了,他也没想就此取代良烁,毕竟人与关系在那摆着。再说女君这个年岁,能懂甚?这些作坊、买卖没准儿都是良烁的主意。
但凭此就想让他将典计之位拱手相让,对个黄口小儿俯首低头,那他这十几年可就白经营了。
即便不能独占,也要尝到些甜头才肯干休。
只是……女君今日的态度有些让他琢磨不定。
头几回来都是一副笑貌,极好说话的样子,今日神色间淡淡的,没接他的茬,也没有立即就请他入内说话。
冯铨心里有些打鼓。
在外头直站到腰酸腿疼,终于听到一声准进。
女君拥裘围炉而坐,脸上没什么血色,似乎极畏寒,一直盯着火盆瞧,有些出神。
见他趋前行礼,才回过神来,笑着说了声不必多礼,又命人搬来木枰请他坐。
冯铨见她待自己仍是如此礼遇,松了口气。
隆冬时节,没多少活计,需要汇报的事也寥寥,姜佛桑也只是问了些冬衣的发放以及仆隶的过节问题。
“元日将至,咱们庄园内也要热闹一番才好。冬衣不可少、吃食不可缺,老老少少,年头忙到年尾,不就图这几日的松快高兴么。”
“是,是,女君说得极是!女君宽仁,大丰园上下都感念在心。”
他应得倒是快,心里却不以为意。
一群贱奴而已,吃饱穿暖已是奢望,还过节?就不怕折了福寿。
“其实这些琐事又何劳女君操心,我一早就吩咐下去了,该备办的也都备办了。”
姜佛桑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冯典计果然是个能干的,怪道我那乳兄对你赞口不绝。”
冯铨有些意外,“这、这,小良管事实在太过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哪里当得起。”
“冯典计何必自薄?划分寝舍、搭建作坊,这桩桩件件,离了你的配合和援手,他可是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