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又补充一句:”潘九才是她入幕之宾。”
姜佛桑关注点却不在谁是她入幕之宾上:“她也是为人掠卖?”
萧元度停顿片刻,“不错。幼时为人所掠,在平州为奴数年,后来主家因罪入狱,她又辗转被卖了十几家,最后才被贩到棘原的软玉楼。”
“她既知道这些,为何……”姜佛桑没再说下去,已经意识到什么。
“她被掠时虽已记事,但多年颠沛,记忆已经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南地,家中似有一棵歪脖子树,幼时与阿姊比赛爬树还从树上摔下来过……父母、名姓,却是一概不知。”
转机发生在一位从南地来的客商身上,客商进了软玉楼,见芮娘面容觉得有几分熟悉,细问一番,愈发笃定她是江州某大族之女,当即便允诺要替她给家人送信。
姜佛桑心下隐隐发沉,“芮娘当时想必很高兴罢。”
“或许罢。”萧元度道,潘九那阵子走路都生风,他是最盼着芮娘脱离软玉楼认祖归宗的,“不过也是空欢喜。”
那客商离开后不久,芮娘果被人赎走了,就连潘岳也没了她的消息。
沦落风尘毕竟不是光彩事,想斩断前尘的心也能理解,潘岳只是没想到她斩断的那个前尘也包括自己,很是颓废了一阵,生生瘦了两斤。
没想到半年后芮娘又回来了,重新在软玉楼挂牌,仿佛认亲一事从不存在,别人提起便嬉笑着说是认错了。
“没有认错,是不是?”
亲女失而复得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她那些年的经历实在不堪,愈是高门愈容不下。
他们虽给芮娘赎了身,却半步也没让她迈进家门,而是直接将人送去了庵堂,让她清修化秽。待过个两三年,再寻个不知情的人户嫁进去。
芮娘从一开始日夜憧憬,到慢慢认清现实,也没二话,直接收拾包袱离开了那座庵堂。
面对母亲垂泪挽留,芮娘唯有冷笑。
“与其青灯古佛,我宁可夜夜笙歌,恩客好歹有点热乎气,菩萨能给我什么?”
“净也是我,秽也是我,好好坏坏都是我,你们既不肯认这样的我,便当我死了罢。你们嫌我腌臜了你们地,我还嫌你们腌臜了我的眼。”
母亲生生气厥了过去,她走得头也不回。
“也就是前两年的事,回来后不久软玉楼的鸨母病重,芮娘就把软玉楼顶下了。”
“她哪来的这些银钱?”
“据说是离开江州时从她父母那勒索来的,若不给钱,她就到处宣扬自己是他们家走丢的女儿。”
芮娘此举等同是是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亲缘,大抵真是死了心,所以重操旧业,甚至做了鸨母。
她是打算老死欢楼了——这算是抗争,还是认命?
姜佛桑徐徐一叹:“便是血肉至亲又如何,终不敌门第荣光。无人怜她满身疮痍,只记得她在风尘里打过滚……”
萧元度不知想起什么,也沉默了下去。
回神后,发现姜女许久没再出声,以为她睡了,细听之下,又觉出她呼吸不对,“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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