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打电话咨询,通常是打事务所的座机,只有有他名片的人,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挂了电话之后,张永明觉得怪怪的,但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不过,既然她保存着他的名片,那肯定是在某个场合见过。张永明摸着下巴,回忆着那个温柔、清晰而又有力量的声音,他觉得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顾美荣又打开了门,张永明正在那里蹙着眉头,苦苦思索。顾美荣见状,又调侃道:“是在思念老情人?”
“切。”张永明已经对这类调侃麻木了,并没有生气,简单说道:“约了一个客户,明天见面。”
顾美荣点了点头,转身走了。第二天一早,张永明到书房整理公文包,向上瞥了一眼,糟了,没有看到《刺芒》。
张永明匆匆跑到妻子的卧室里,质问道:“你是不是动了我的书柜?”
“……你察觉得倒挺快。”顾美荣慵懒地说道:“我眼睛充血这么多天,也不见得你关心过。”
“我不想跟你拌嘴,《刺芒》在哪儿?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也知道。”
顾美荣气哼哼的,不情不愿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本《刺芒》来,甩到丈夫面前:“我就是想看看,这本书有多大的魔力,能让你保存这么多年。不论搬到哪里,你最要紧的就是这本书。”
张永明掸了掸书的封皮,尽管那上面连一丝瑕疵都没有。“你别看了,反正你也看不懂。”
张永明毫不留情地说完,便大踏步走了,顺便把门关上了。顾美荣朝着房门狠狠地扔了一个枕头:“张永明,你瞧不起谁?不就是一本杂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如此,但顾美荣不敢扔掉那本陈旧的杂志。如果她真扔掉了,张永明肯定会跟她离婚的。
在他身后忍气吞声过了将近三十年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还要这样过下去。顾美荣的苦闷无法发泄,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只要一离开家,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张永明就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最近疫情闹得没那么严重了,大街上陆续繁荣起来了。即便如此,人们也不是随心所欲地能去任何地方,出行的手续依然繁琐。
大楼里静悄悄的,因为张永明提前吩咐过,所以一位助手先到事务所开了门。那位女士已经来了,正在会客室里。她的头发不太长,也就到肩膀;她穿着一身红白格子相间的连衣裙,安静地坐在那里翻书。尽管她的头上生出了几缕华发,但她的背挺得笔直,气质十分出众。
张永明试探着问道:“你好。”
那位女士转过头来,浅笑嫣然:“张律师,你好。”
张永明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究竟是谁呢?怎么这么眼熟?
张永明示意她坐下,让助手送进两杯咖啡来。在等咖啡的空档,他问道:“昨晚你说,你姓苏?”
“是。我叫苏子珊。”
张永明张大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子珊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不用害怕,我没有死。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
张永明看着那双手,白皙,修长,跟她年轻时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手。他机械地伸出了手,感受到了那双手的温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正,我没死就是了。”苏子珊说道:“我来这里,是真的想请你帮忙的。我需要一个法律方面的顾问,本来想找别人,但是所有人都推荐了你。我想,反正咱们曾经是好朋友,我了解你的实力。再说,我这件事,迟早会在港城闹出动静来,那时也会传到你耳朵里。万一你冲我抱怨,问我为什么不找你,我怎么回答?”
张永明还沉浸在冲击里,很难相信苏子珊还活着。苏子珊便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通,待助手送进咖啡来,张永明的脑子才开始运转了。他抿了一口咖啡,说道:“要是你昨晚告诉我,我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不,如果不是面对面,你更难相信。更何况,如果我表明身份,你肯定会受到冲击。万一被你妻子看到眼里,又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聪慧,凡事想得很周到。
张永明问道:“那你找我有事,只是借口,还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说的杀人罪?是指苏子龙杀你么?”
“不是。”苏子珊坦然说道:“恰恰相反,是我曾经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