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吉祥上电视之后,他每天都能听到妈妈在跟不同的亲戚打电话,而且,妈妈打电话的套路都是一样的——哎呀,我儿子虽然上电视了,而且是全国人民都能看到的节目,但是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他现在写书只能“全款”买一套普普通通的房子。以后想结婚,这一套房子是不够的,所以他现在还在努力写……等等。
原来,凡尔赛就是这样来的。
不过,绝大多数亲戚朋友的语气都是带点儿酸味的,因为孙家一直都是亲戚里面最穷的那一个,就连儿子去医院,孙妈妈都要求着亲戚帮忙。谁能想到,这个只有小学学历、下肢瘫痪的小子,居然成了最有出息的那一个。这让他们无法接受,也无法真心地送上祝福。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孙吉祥的大伯母。在孙吉祥的新闻出来之后,她主动给孙妈妈发了微信,对她表达了祝贺,还说改天请客吃饭,庆祝一番。
大伯母对孙家帮助良多,孙家向她借钱也是最多的——她甚至是半借半送,从来都没有逼着孙妈妈还债。孙妈妈感念她的善良,不停地说:“我们应该请人家吃顿饭才是,这么多年了,我们一次都没有请过人家。”
孙吉祥也对大伯母一家充满了感恩,尽管他嘴上不耐烦地说:“请就请呗,去金海滩大酒楼,点最贵的菜,我掏钱!”
孙妈妈的煽情便到此为止,又想揍这个油嘴滑舌的儿子一顿。
在全国人民都看到了他的脸庞之后,很多许久不联系的同学都给他发了qq。因为孙吉祥常年隐身,在小学的班级群里面也不怎么说话,再加上他体弱多病,不少同学知道他经常出入医院,可能还有不少人以为他已经死了。孙吉祥以前过得灰头土脸,又不想让别人同情,所以一直隐身;后来做出了一点成绩,有了跟别人聊天的底气,又觉得这样难免有卖弄之嫌。所以,他干脆彻底隐身了,保持他的神秘主义。
在他上电视之后,他的qq头像不停地闪动,都是以前同学发来的消息。孙吉祥冷笑着,但是又不屑点开。他自以为对人性了解得很透彻,那些人看似是对他表示祝贺,实际上,不知道他们肚子里吞了多少酸水。
孙吉祥既然决定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揭开神秘的面纱,那就意味着他有足够的自信,他不再惧怕别人对他的议论了。家里时常只有他和妈妈,在他接受完采访之后,就连打扫卫生,妈妈也是哼着歌,心情十分愉悦。
那天孙吉祥打开门,静静地看着妈妈。自从哥哥分手、他频繁生病之后,妈妈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更没有这么开心过。而此时的妈妈正弯腰拖着地,她的腰不好,拖地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酸痛,手中的拖把也很轻盈。
看着那样欢快的妈妈,孙吉祥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过了好一会儿,孙妈妈看到了他,有点尴尬:“你在那儿干嘛?怎么也不说话?”
“你那么开心,不想打扰你。老妈,儿子有出息了,你就那么开心?”
“嗯,开心,比我中了五百万彩票都开心。”孙妈妈笑盈盈地说道:“你身体好,心情好,我更加开心。什么都比不上你健康快乐好啊!”
孙吉祥低下头,不想让妈妈看见他眼中泪光闪闪:“行啦,我以后尽量少去医院。”
自从说起请客,孙妈妈便一直惦记着。她说,不光要邀请大伯母一家,还要请佟童一起吃饭。自从跟佟童认识之后,孙吉祥发生了很大变化。而且,佟童是个热心肠,每次孙吉祥去医院,他都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正当所有人都对“刺芒”满怀憧憬的时候,佟童居然将这个平台关闭了,他在作者群里说,要反思整改一段时间。孙吉祥第一个不同意,人家法律都没有惩罚他,他为什么放着钱不赚,非要显得自己很高尚?
佟童也是一头犟驴,孙吉祥骂都骂不动他。最让他感到伤心的是,佟童居然一声不吭地就去旅行了。说走就走,还真不符合他的性格。孙吉祥郁郁寡欢,就连郝梦媛来看他,给他做了他最喜欢吃的意大利面,他都提不起精神来。他觉得,佟童太不把他当朋友了。
郝梦媛只得哄着他:“不听你的劝,就是不把你当朋友?”
“不……他去旅行,居然没有问过我一句。”
郝梦媛很诧异:“问你什么?他出去旅行,还要经过你的批准么?”
“不是!他居然没有问过我一句,我要不要去。”
……
郝梦媛大跌眼镜,但是在开口之前,她又充分顾虑到了孙吉祥的自尊心,便耐着性子说道:“那你别那么傲娇啊!你要跟他说,你也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也想见识外面的世界,拜托他带带你,这样不好吗?”
孙吉祥木讷地吃着面,摇了摇头:“我不可能求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他要自觉主动一些。”
人家凭啥呀?
郝梦媛默默地在心底叹气。
听孙妈妈说,孙吉祥重新开始看球赛了,经常大半夜地在房间里大呼小叫,脏话连篇。孙妈妈很想揍他,但是又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而且,儿子找回了活力,这让她非常开心。要知道,自从瘫痪了以后,孙吉祥就不看球了。电视画面中,只要一出现球员嘶吼庆祝的场景,他就要气得拍桌子,弄得全家人都大气不敢出。
孙吉祥从小就爱踢足球,而且他性子狂野,球风彪悍,虽然不好管教,但他可以长成一个有个性的球员,这点更重要。那时孙吉祥成绩很好,更是个远近闻名的数学小天才,在他眼里,那些职业运动员,大多都是学习不好的人。而像他这样的天才,就应该考最好的大学。
他不屑于“职业运动员”这样的梦想,但是他在私下里把进球的庆祝动作都想好了,什么撕秋衣啦,在草坪上滑跪啦,捶着心脏然后双手指天啦,亲吻(并不存在的)戒指啦……等等,这些都太常见了,根本凸显不出他的个性。他这个天才,一定要想一种惊艳的方式来庆祝。比如,空翻就不错,就是有点俗气。如果他能连着来两个空翻,那肯定会让人印象深刻。
有了这个目标,他在没人的地方不停地练习着,可惜,他还没能代表学校踢一场比赛,没有来一个酣畅淋漓的空翻,就坐在轮椅上了。
“我得站起来。”孙吉祥嚼着面条,说道:“我必须得站起来。”
“好啊,难得你有这样的决心,希望你能早点儿行动起来。”
这次孙吉祥不想找什么康复机构了,他拿出小时候偷偷练空翻的劲头,一次次摔倒,一次次失败,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成功的那天。
如果那天来了,他再去医院,就不用向佟童求助了,也不用羡慕佟童可以拥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了,因为他也可以。
佟童旅行归来,说是准备了很多东西,想跟他们一起讨论。佟童这样说,那就意味着他要请客吃饭了。既可以出门,又能吃到好吃的,孙吉祥期待不已,甚至激动得睡不着觉。当然,他还是不会承认,依然傲娇地在群里发言:“谁愿意跟你讨论,又不给钱,又没有美女可以看。”
“你媛姐不是美女吗?你这样说不怕挨揍吗?”
佟童为郝梦媛打抱不平,郝梦媛也设身处地地为佟童着想。她让孙吉祥不要再刁难佟童了,因为佟童的日子并不好过。在跟郝梦媛聊天的过程中,孙吉祥才了解了这次风波的来龙去脉。他长吁短叹,原来李晓是那样的咄咄逼人。而且,在“刺芒”遭遇了挫折之后,她并没有向佟童道歉,也没有关注“刺芒”的发展情况,而是选择了冷嘲热讽。她以为佟童满腔热血,其实他胆小如鼠,做事不彻底,她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郝梦媛听不下去,劝她不要太极端。李晓又说,原来她跟佟童是一路人,都没有勇气跟恶势力斗争到底。郝梦媛很无语,质问道:“佟童已经为此损失了那么多收入了,就连’刺芒‘的口碑都受到了影响。你不能只顾你自己行侠仗义,让全世界都为你让路吧?”
李晓反击道:“全世界?我就是因为对世界很失望,所以才求助你们这些朋友啊!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自私?我知道了,你是心疼佟童,对吧?”
郝梦媛不置可否,被她气得胸口疼。她们俩相处这么多年,期间也吵过不少架,但从来没有这次吵得凶。李晓这几天离开了家,不知道她会不会就此搬出去。郝梦媛的心情很不好,她不希望这些年的友谊化为一场泡影。
“悍妇·李太冲动,缺乏同理心。”孙吉祥说道:“佟童在蒸蒸日上的时候遇到这种人,确实挺倒霉的。”
“所以说,你以后别再给他添麻烦了。如果那天不是急急忙忙地送你去医院,他的u盘就不会丢;他的u盘不丢,他就不至于那么被动,被人牵着鼻子走。唉,怎么说呢,’刺芒‘注定有这么一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