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不禁也多了些感叹:「茫茫的沙漠之后,竟有着如此苍翠之地。这哈密就如同一颗奇珍明珠,点缀在这天地之间,让每一个经历过黄沙漫漫的人都欣喜不已,只是可惜了那些兄弟……」
宋晟转过身,看了看远处的营寨,确实如此,风尘仆仆走了数百里,若不是马奶、驼奶与后勤的补给,如此庞大的军队想要平安抵达哈密都难。
即便是准备如此充分,这一路上还折损了八十多名军士!
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来哈密的道路之上,有人因为风沙迷失,脱离了部队,有人因为方便掉到了流沙里,有人因为沙漠高温酷暑,救治不及时,有人因为昼夜温差染了风寒,倒在了路上……
宋晟面露悲伤:「若我能再准备周全一些,他们也不至于……」
朱棣转过身,严肃地说:「这并不是你的过错,十万大军行走瀚海戈壁,只折损八十二人已是你的功劳。想当年蓝玉带大军前往捕鱼儿海时,可是有千余人躺在了前进的路上。」
宋晟沉重地点了点头。
洪武年间的北伐又名征沙漠,换言之,在所有出征的人心中,北元的敌人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沙漠,若是征服了沙漠,那就能征服敌人。
可沙漠哪里是那么容易过的,太阳出来还没一个时辰,天热的就开始烧人啊,走不了几步路,浑身都要湿透。只能趁着早晚赶路,速度慢不说,还需要大量的水源作补给,可沙漠里的水是何等珍贵,运来一点水,是何等困难!
若不是朝廷耗费一年多,筹备了大量的母骆驼与母马,用驼奶与马奶供应了大部分军士,这一路走来,不知会有多少人躺在沙漠里。
每一次征战,每一次出沙漠,每一次行军,都透着无尽的悲壮,这种悲壮,不止是属于厮杀的战场,还有战场之外的行军。
悲壮,来自于明知可能是有去无回,依旧坚韧不拔地走下去!
为了家,为了大明,为了让日月旗飘扬!
朱棣喜欢这支军队,他们不同于以前自己的三护卫,这些京军有着超乎想象的战斗意志与牺牲精神,老兵不是痞子,没有油腻,新兵不是油嘴,没有退缩!
听说帖木儿的军队很强,纪律与战斗力都是一绝,就是不知道能绝到哪里去。
朱棣看向遥远的西面,开口道:「让军士休整十日,十日之后,分派驻防。另外,让人盯着点瓦剌的动静,若他们真的参与进来,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徐辉祖嘴角有些不自然,很想问问朱棣,你都知道瓦剌参与进来不是好事,干嘛还要写信去刺激马哈木,就不怕他们一
怒之下兴兵南下,截断哈密到嘉峪关的要道,让大明军士彻底失去后勤?
朱棣似乎看穿了徐辉祖的担忧,轻松地笑了笑:「如果马哈木不想失去杭爱山这最后的草场,他就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大明。」
宋晟咧嘴笑了,确实如此,大明现在陈重兵于天山南北,京军加上陕西行都司下属卫所兵力,已有十五万之众,如此庞大的军事力量,真要用兵瓦剌,将会是毁灭性的一战,即便是瓦剌骑兵为主,也将受到沉重打击,甚至只能丢下老婆孩子与一大堆家当跑路。
这个结果,马哈木不会不清楚。天山这里距离杭爱山,不算遥不可及,大明有本事从嘉峪关跑到哈密,自然也有本事从哈密跑到杭爱山去。
瓦剌参与的可能性很低,即便是退一万步,马哈木不开窍非要配合帖木儿进攻大明,那也没关系,主要的军事物资、粮食已经转运到哈密,足够支撑大军两个月所需,哈密这里有水源,有草场,军与马饿不着就不会折损战力。
马哈木要是去嘉峪关,可以,不拦他,就看他骑着马能不能跑到城墙上面去,在神机炮开火之前。
宋晟是抽调了不少精锐至哈密,但基本的西北防务力量还是留着呢,凭借着城关、长城,阻挡马哈木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他如果敢破关深入,那朱棣完全可以从容去杭爱山,收割瓦剌的族群。没了族群的马哈木,只能带着一群老爷们打光棍流浪了……
朱棣相信马哈木不是蠢货,所以肆无忌惮,嚣张地警告了他们。
徐辉祖看向哈密城的方向,低声说:「杨荣提议将哈密卫编入到军阵之中,我们是用,还是不用?」
朱棣眼神微微一寒:「用,为何不用?我们千里迢迢,历经生死,是为了保护哈密的,既然如此,他们自己人怎么能不出战?」
徐辉祖犹豫了下,道:「杨荣的盘算我们都清楚,只不过哈密军士战斗力弱,一旦折损在战场之上,会不会对军心造成影响?京军中有不少军士是第一次打仗……」
很显然,徐辉祖并不在乎哈密军士的死活,而只是担心他们的死会影响军心。
朱棣看向天山,淡淡地说了句:「不亲眼见识战场的残酷,他们怎么能蜕变为真正的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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