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帐伤兵房,是大明医学进步的证明。
为了解决军队医官问题,朱允炆曾命令太医院、国子监医学院联手,在京师大小教场设置了军医院,院使由太医院太医、医学院博士陈常担任。
陈常是松江府上海人氏,虽只有四十出头,却医术精湛,闻名于外,更兼此人善于博采众长,心思活络,对朱允炆所提出的新医学推崇备至,还曾参与过盛寅的解剖小组,对人体学有颇多见解。
盛寅研究的是人的生命是如何运转的,而陈常研究的是却是人体是如何康复与治愈的,比如骨头错位,是到底怎么个错位法,有没有其他的手法接回去,比如碎骨头该怎么开刀拿出来,比如血流不止,应该怎么处理,伤口如何缝合……
军医军医,自然以战场伤为研究重点,而战场之上,又多是兵器造成的外伤,陈常主攻的医学,就是服务于战场伤病治愈的。
经过几年的建设,京师军医院已经有了五百人,除了一百余人来自国子监,大部分都是陈常从军队中遴选出来的。
五百人,平摊到京军之中,每八百名京军配一个医官。这个比例相对于建文初期一万名士卒配一个医院,一个京师就只有四十几个军医进步太多了。
可即便是陈常一口气带了三百名军医跟着朱棣到了西域,平均五百军士配一名军医。按理说这个数据已经极是出色,可战争一起,三百军医根本就不够用!
与哈里的作战,大明取得完胜,杀敌两万六千余人,俘虏一万三千九百余,可付出的代价也不轻松,不说战死在的降将降兵,就说大明军士,战场之上阵亡两千三百余人,重伤近四千,轻伤也有三千余。
一战下来,直接减去战力六千多。
陈常不会听宋晟说什么拦截哈里时遭到了哈里近卫拦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不会听杨荣自责火铳兵投入早了,军士配合还没到位,更不会听徐辉祖嚷嚷什么骑兵不是练出来的,是杀出来的话。
作军医的,不需要听那么多道理,只知道军士受了伤,抬了过来就需要治疗。可战场的惨烈程度,超出了陈常等人的预期。
平时在京师,每天也就零散处理一些军士受伤问题。可战争来了,伤员不是一个来了再来一个,而是一口气送过来几百个,几千个!
三百医官,如何能一口气照顾好几千人?
先救治谁,后救治谁,都是问题!
每个人都需要急切的治疗,这个军士呼呼流血,再不止血就完了,那个军士肚子都被打开了,肠子都露出来了,再不塞回去缝合也该死了,还有这个,小腿骨被马蹄子踩碎了,他已经疼痛到了极限……
有军士刚刚抬了过来,自己还没来得及救治就已经死了,还有些军士为了自己的兄弟先救治,直接咬舌自尽了,结果舌头断了,人也没死成。还有的将领抱着伤兵,威胁医官一定要救活这个,救不活如何如何。
从寥寥无几的伤员到一瞬间充满伤员,只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而这三百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幸是在这之前,军医院就考虑到了这点问题,设置了四个区域:轻重鉴别区,重伤区,轻伤区,暖帐伤兵房。
不管是谁送来的负伤军士,一律先从轻重鉴别区进入,有二十名军医判定,然后将重伤军士安排到重伤区,将轻伤军士安排到轻伤区,先作分流。
轻伤区的可以等待,安排三十名军医。重伤区急切,安排二百四十军医。
每个军医负责三十床,伤员满之后,治好一个进入一个。为了避免等待中军士失血过多,伤口过于严重,安排了十名军医在门口照管,安排一批军士听指挥,该怎么绑扎伤口的暂时绑扎好,该固定的暂时固定,实在是疼的要死要
活的,先给他们服下麻药汤。
大明太医院、国子监医学院调查了诸多古籍,也没找到华佗剖腹探心所用的「麻沸散」配方,好在宋人窦材留下了一些记录,给大明研究麻指明了方向。
窦材言:「汉北回回地方有草名押不芦,以少许磨酒饮,即通身麻醉如死,加以刀斧亦不知……不芦即曼陀罗。」
曼陀罗与酒,这就是麻醉的配方。
曼陀罗原产佛国之地,据说是跟着佛教徒传入中国的,也说不准是唐还是宋,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大明初期,长江以南就有曼陀罗。后来的李时珍还吃过两口,亲身体验了曼陀罗花的麻醉作用。
即便是没有曼陀罗,还有其他麻醉之物,如羊踯躅、大-麻、乌头、附子、莨若子等,唐代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药方》、王焘的《外台秘要》、元代危亦林的《世医得效方》,都记述了一些***物。
***物,对于大明医学已经不是什么难题。虽然这里是西域,军士也找来了不少曼陀罗,可缺乏制备的人手,加上随军带来的高度酒精极是有限,只能分配给少量、重伤人用麻醉,根本无法实现普遍应用。
陈常带人奋战了两天两夜,才将所有的伤兵处理好,轻伤的直接让回营地休息,重伤的不能走路的,安排到暖帐伤兵房,这里配有火炉与暖气,清洁、干爽。
这种待遇,原本只有高级将领,像朱棣、徐辉祖、宋晟等,还有重伤军士享有。只不过伤兵的数量超出了预期,导致朱棣不得不临时多建出三座暖帐伤兵房,为了不让受伤军士挨冻,便将自己大帐里的火炉等送了过来。
朱棣看向疲惫的陈常,他还没有休息过来:「本将军有的是暖帐,可不敢和军士撒谎。既然你犯了过错,那就领罚,今日准你休息一日,找地方睡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