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朝堂。
御史尹昌隆出班,弹劾东厂厂公王越、稽查千户孙洵扣押奏章,拖延不报,力主取消东厂,惩治王越、孙洵等人。
朱允炆理解尹昌隆的心情,辛辛苦苦,熬了半夜写成的弹劾奏折,被人丢在了垃圾堆里,半个月不见个响声,能不生气吗?
只是……
你弹劾的对象就是东厂,还指望东厂的人给你快速处理,是不是有些滑稽了,什么时代自己调查自己有过结果?
弹劾就弹劾吧,说什么取消东厂,这不是打东厂的脸,是打内阁、吏部、都察院的脸,因为东厂的设置,这些人都点了头,同意了的,一个御史瞎蹦跶,可不太合适。
不需要内阁解缙、张紞,吏部侍郎卢义便训斥了尹昌隆,道:“东厂运作如何监管,取自于内阁、都察院、六部等,无需你来过问,还望你好自尽职,莫要胡乱张望!”
尹昌隆愤愤不能言。
朱允炆没有在意尹昌隆,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出班的给事中陈继之。
陈继之言道:“皇上,科举之制乃是朝廷选士之根本,太祖立规制,明方圆,才有《科举成式》,科举之内容,宜以经义为主,不宜扩之百艺,徒增天下举子之苦。”
朱允炆皱了皱眉。
革新国子监的目的,并不是革新本身,而在于选拔人才,入朝办事。
眼下国子监部院革新已成,监生也已挑选了自己的方向,在修习主课业四书五经、数学的同时,需要兼修两门至三门副课业。
杨士奇与李志刚上书,表示监生虽适应了主、副课业的修习方式,然对副课业缺乏主动性,混日子的居多,两人提议将副课业纳入科举考试范畴,以激励人心,促使监生摆正态度。
朱允炆深以为然。
大明天下无数学子,他们并非是为大明富强而读书,也并非是为了建设大明,他们读书的目的并不高尚,却很纯碎,那就是:
读好书,去科举,通过科举改变地位,改变人生。
脱离原本的寒门生活,告别吊头发,扎大腿的苦寒日子,成为人上人,拥有地位,权势,富贵,是大部分读书人的目的。
朝廷搞革新,监生没意见,却可以在上商业课的时候,找孔子出来聊聊去哪个列国走走,困了的时候问问朱熹找到尼姑没有,也可以在背诵中药名字的时候,唱起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蒿”,一群心不在焉的人,怎么可能学得好。
归根到底,监生不在状态,是因为主课业与他们的未来利益挂钩,而副课业与他们的未来利益无关。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将副课业挂钩肄业考核,挂钩科举。
挂钩肄业考核,杨士奇是国子监祭酒,可以说了算,一张考卷,谁通过谁肄业,简单。可挂钩科举,那就不是杨士奇能说了算的事了。
朱允炆批准了杨士奇、李志刚的奏折,可到了礼部,却遭遇了激烈反对,而反对的风潮,又从礼部吹至满朝。
这件事一直悬而未决,不是因为朱允炆不想或懒政,而是因为此番面对的阻力之大,超出了朱允炆的预料。
在朱允炆看来,在科举考试中设置“主课业卷”、“副课业卷”,引入评分制,取总分排名靠前的三百人为进士,是一项合适的变革,也是从上而下的一种教育改革方式,督促各省州府县效仿国子监,革新课业。
可朝廷上下,对于设置“主、副”课业卷多数持反对意见,六部尚书中,反对之声过半。
朱允炆倚重的户部尚书黄子澄、吏部尚书齐泰、礼部尚书陈迪均在反对之列,甚至连内阁大臣张紞也予以反对。
一时之间,朱允炆几乎成了孤寡之人。
朱允炆看着陈继之,面色严肃地说道:“扩之百艺,便是增天下举子之苦?可若不扩之百艺,便是增百姓之苦,陈继之,你来告诉朕,是应该让举子苦,还是应该让百姓苦?”
陈继之摇头,毫不退让地喊道:“皇上,举人修习四书五经,足以治国平天下,何必再多增负累,分人精神,若行‘主、副’课业两卷,只能让朝廷选士不佳,以不佳之士为官,方是百姓苦!”
“臣附议!”
科给事中为王坦站了出来。
朱允炆握了握拳头,强压心头的怒火,将目光从陈继之、王坦身上移开,看向齐泰、黄子澄等官员,他们无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
解缙低着头,很想说一句话,却又不敢站出来,哪怕是可以感觉的到,朱允炆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
朱允炆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对陈继之问道:“佳与不佳,朕自有评断,百姓自有评断。你们先是反对百艺入国子监,没有得逞,现如今又反对百艺入科举。呵呵,陈继之,你是饱学之士吧,可知科举制始于何时?”
“回皇上,隋唐。”
陈继之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