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佛道:“这一世,因上一世之经历。你质疑出身,而动摇本我。你在意佛剑为你承罪,而起心猿。你更在乎,佛是否真如灭度梵宇所推崇,对否?”
此时此刻,问菩提犹能平静回道:“吾不讳言,如同前世一般,对梵宇以渡世三昧强渡罪者的行为,存有异见。”
“那,你可知佛剑如何说?”
宗佛自问自答道:“佛剑说,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是为护尚存之众生而杀,为断未造之罪业而斩。吾从不怀疑,你能理解佛剑的用意。”
“以佛门而言,杀我,于佛剑已是大罪。”
比起宗佛,问菩提要对佛剑分说更加了解。
而在神州佛门,此罪非戒律所约束之罪,实是指代修者所担杀人之业。正因如此,问菩提才不能原谅自己,让佛剑因他多承担了一份罪业。
此中深意,非佛信者,自然无从体会。但宗佛与问菩提,皆深修此道,却是不难交流。
宗佛稍一沉吟,又道:“那,佛剑可曾畏惧此道之艰难?”
“不曾。”
“他不在意,你又因何在意?梵宇不在意的,你又因何在意?或者,你心中在意的,究竟与佛有何关联?”
不得不在意……区区五个字,在跟宗佛说到这里之时,问菩提却突然难以为继。只最因后一问,使得问菩提联系前后,终于明悟了宗佛真正的意指所在。
或许词句太少,难以领会。但禅机之道,本就如此。问菩提已然陷入深思。
他在乎佛剑承受不可承受之重,佛剑始终甘之如饴。
他所质疑的从非是佛,而是灭度梵宇所阐释的佛。而灭度梵宇所阐释的佛,不过是佛剑分说一样,不同道路上的坚持与选择,无关对错。
因此,渡世三昧纵使苦主不理解,为世俗所罕能接受。
哪怕被外界骂作多管闲事,宗佛依旧夜以继日,始终践行善举,以渡世三昧断仇恨之枷锁,宁受不被谅解的责难,将一切骂名归于自身。哪怕这条路不一定正确,或将承受极大的恶果,那也是宗佛自身所愿。
一刹那,与宗佛之间的来回对谈,倏忽在脑海百转千回,化作一道灵光,穿破层层迷雾,重复菩提本相。
下一刻,问菩提竟突兀地答非所问:“菩提受教。”
宗佛奇道:“教在何处?”
“往后得遇不平,当践自身之念,而非外人好恶。佛剑也好,宗佛也罢,皆非菩提所欲。”
“如此,甚善。汝此身已非梵宇之人,亦不必在意天佛尊之传承。修为因,行是果。你心怀已开,当能不昧因果。”
问题,从来就不在“比丘杀人”。
这一点佛剑明白,宗佛清楚。唯独问菩提当局者迷。
就像是世人觉得,佛剑分说杀了恶人很爽很解气,但其实佛剑分说根本不爽,他只是纯粹抱着孤身负罪入地狱的大慈悲心,步步维艰。
就像是世人看来,灭度梵宇强渡罪人,启发善念,脱裤子放屁,不如杀了干脆。可人家要的,也不过是另外一个善果,而非仇怨的累积。
观感体感有差别,所求却殊途同归。
宗佛看似是在开解问菩提心结,实则是暗述根本之道,罪业在谁反成了最次——喜不喜欢无所谓,本来就不用因循守旧。
可若说得太过直白,难免会生知见障,平白落了下乘。
问菩提重生以来,始终闭锁心门,纵使是一直陪伴他的静如禅,亦难窥全貌。
这也是为什么,宗佛一开始会很高兴,问菩提愿意敞开心扉一谈——照问菩提的悟性,原不必长久困执于此。
而只要问菩提不在意。无论今日过后,因为问菩提处死异殃猂族,导致其他两教旧事重提,追究上一辈子的事,会有怎样的责难。又或者,灭度梵宇内部,修为不甚的僧人,对问菩提将抱有怎样的看法。在宗佛看来,那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天下之大,何处不修行?
见问菩提当真开悟,宗佛由衷而喜。但在此时,骤见灭度梵宇内部,圣菩提光明大作,竟见无俦圣气漫至山门,即与问菩提久违链接,佛元滚滚交互。
“此身不在梵宇,此世不受师恩。吾心向佛,当见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