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愣在那里,张晨冲着剧务他们几个,大声叫道:“你们不是嫌拆台时间太晚吗?还不动手?拆台装车,让驾驶员,再帮我们叫辆车来。”
“装了车去哪里?平阳?”刘立杆问。
“回家!”张晨瞪了刘立杆一眼,“团长都逃走了,我们还不回去,在这里等死啊!”
“你疯了?六百多公里?长途?”刘立杆叫道。
永城在浙西山区,温州在浙江东南沿海,两地相隔六百多公里,那时温州到永城没有高速,都是国道,路过青田县城的时候还不分日夜,每日必堵,一堵就是好几个小时,从苍南到永城,基本要走十几个小时,那还是顺利的。
刘立杆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说,这么远的路,两辆车,团长又不见了,路费谁出?
张晨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这是春平照相馆的老板刚刚给他的,张晨塞给了刘立杆,和他说:
“我只有这些,全部家当,不够你自己想办法。”
“好嘞。”刘立杆接过钱就跑了出去。
众人欢呼起来:“好呀,回家了!”
人都跑完了,只剩下李老师和谭淑珍还站在原地,谭淑珍看着李老师,李老师叹了口气,他说:
“还是回吧,再弄下去,别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永城婺剧团,为期三个月的温州地区巡回演出,还不到一个月,就此结束。
一个县级的地方戏剧团,说是巡回演出,实在是有点托大,有点报告体,其实,他们和民间的草台班子也差不多,到了地方,什么都演,红白喜事,只要有人请他们,他们就出场,没有合适的戏目,就现场编词,把当事人的名字编进戏里。
刘立杆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他能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东西硬凑到一起,还编得有板有眼,看得台下的人,要么哈哈大笑,要么痛哭流涕,擦干眼泪或者抿上嘴,再看到现实中的活动着的当事人,或者躺在那里的遗体,恍如隔世,一下子分不清戏里戏外。
所以,那些做红白喜事的,都特别喜欢请永城婺剧团。
永城婺剧团几乎每年都要在温州地区活动,时间久了,就小有名气,特别是剧团里的三个人,一个是前面说过的编剧刘立杆,一个是美工张晨,布景和死人相(遗像)画得好,只要他的布景在台上一放,永城婺剧团和那些草台班子的差别才显现出来。
最后一个,就是当家花旦谭淑珍,不仅戏唱得好,人也长得漂亮。
演出市场不景气,剧团日常的生活是很艰难的,到了一地,连旅馆都住不起,演出结束,把戏台或下面打扫打扫,中间拉一块布,一边男的,一边女的,大家统统打地铺。
现在听说可以回家,大家自然很高兴,家里的日子虽然也清苦,但至少有床睡,有口热饭吃,几乎所有的人都过来帮忙拆台装车,把幕布卷成一捆捆,道具和服装装进了一个个大木箱,抬上车,卡车的车厢一半装道具布景,还有一半,是要坐人的。
六百多公里,十几个小时,坐在后面风吹日晒不说,屁股还要能经受得住长途颠簸,要不是回家,谁也不想经受这样的折磨。
装好了车,大家都站在车下,刘立杆安排李老师和一个年纪大的琴师,去坐第二辆车的驾驶室,安排谭淑珍去第一辆车的驾驶室,徐建梅在边上看到,忍不住哼了一声。
徐建梅和谭淑珍是一个学员班出来的,但总被谭淑珍压着一头,小剧团没有什么a角b角,反正是如果演《白蛇传》,谭淑珍必是出演白素贞,徐建梅必是小青,除非谭淑珍生病上不了台。
众人都羡慕地看着谭淑珍爬上驾驶室,有人想到,一个驾驶室除了驾驶员,还可以坐两个人,那人跟着就想过去,被刘立杆一把拉住。
那人正要发火,看到驾驶室的门打开了,谭淑珍跳了下来,满脸通红,她走到刘立杆面前,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骂道:
“流氓!”
众人哄然而笑。
谭淑珍走到后车厢,爬了上去。
张晨看着刘立杆,刘立杆悻悻地笑着:“不是钱不够吗?我就答应人家安排个美女坐驾驶室。”
张晨知道没这么简单,问道:
“还答应了什么?”
刘立杆支吾了半天,嗫嚅道:“答应让他摸一下,一下,就一下。”
众人哈哈大笑,张晨摇了摇头:“活该,该打!”
刘立杆看看卡车的车厢,谭淑珍已经在道具中间坐了下来,刘立杆再看看众人,叫道:
“你们谁口袋里还有钱?拿出来。”
众人都往后面退,有人叫道:“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谁口袋里会有钱。”
刘立杆急了:“他妈的,那今天大家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