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和海城不同,当时的杭城,公司不多,就没有专门的写字楼,都是每家酒店,辟出一两层客房,改成了写字楼出租,也有一些公家单位,自己的办公室用不完,会从自己的办公楼里,腾出几层办公室出租,杭城的公司,基本都寄居在这些地方。
杭城的高楼,集中在武林广场和解放路湖滨一带,武林广场的最高楼,是杭城大厦,解放路湖滨一带的最高楼,就是十七层的新侨饭店和十八层的中日友好饭店。
张晨决定先去解放路,然后去武林广场。
昨天晚上,小昭睡着以后,张晨并没有睡着,他在想着今天找工作的事,他要找的当然是和画画或设计有关的工作。
对张晨来说,最应该也最方便的是去杭城的那么多剧团走走,看看他们有没有缺美工的,张晨对杭城每个剧团的美工水平了如指掌,知道自己和他们相比,毫不逊色,他虽然是一个县级剧团的美工,但在他们这行,也算是小有名气。
省文化厅每年都会组织全省有正式编制的剧团汇演,就像是运动比赛,哪家的美工厉害,大幕一开就看出来了,藏都藏不住。
张晨自信如果自己按这个路去找,肯定会有剧团需要自己,但问题是,这些剧团都是事业编制,轻易不可能向社会招人,一般都是学校分配的。
张晨本身也是事业编制,倒是可以办理工作调动,但一是自己现在有没有被剧团开除也不知道,二是就算没被开除,那个丁百苟也不可能会放自己。
进正式单位的这条心,自己可以死了。
杭城不是海城,海城哪怕是政府机关的人,也都是从五湖四海过去的,各单位招人,都是因需招聘,而不看你本人的其他条件,也没有调动一说,不管是机关单位还是媒体的编辑记者,很多都是在大陆辞了职过去的。
而杭城还延续着国家分配那一套,户口和档案,就可以把一个人卡得死死的。
张晨只能去找有需要的公司,特别是私人的公司,只是这样的公司,当时在杭城,真是少之又少。
张晨先到了新侨饭店,新侨饭店的写字楼设在八楼,电梯口有一个大牌子,上面从801到822,每一个房间是什么公司,标志得清清楚楚,张晨一看就气馁了,上面三分之二是繁体字的香港和台湾公司,而且都是贸易公司,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家简体字的,那也是省内的几家大型国企,在杭城的办事处,也和他无关。
正好有一位保安过来,张晨问他,楼上这些都是些什么公司,有没有搞设计方面的?
保安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没看到过,“这里都是皮包公司。”
所谓的皮包公司,也就是买空卖空的,公章和营业执照都放在皮包里,皮包掉了,就把整个公司都掉了,这种类型的公司,租住在酒店是有道理的,你今天来的时候看看,他在高级的酒店很气派,明天生意出了问题,你再来找他的时候,他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张晨想归想,还是上了八楼,到了楼上看看,他马上就下来了。
这些公司,一般都是一个房间一家公司,至多是两间一个公司,虽然在高档酒店里面,办公室内的陈设却很简陋,不过是几张桌子几张椅子,一部电话,再加上一组廉价的沙发和茶几。
虽然挂着香港台湾公司,里面的人说话,却是内地的,一看就给人一种临时撘凑的草台班子的印象。
张晨离开了新侨宾馆,又去了友好饭店,友好饭店也有写字楼,在五楼,但租客都是日本的,大都是日本的半官方机构和协会,杭城和日本的岐阜市刚建立友好城市不久,这里的很多机构都是来自岐阜市。
张晨站在电梯口,看着那一排的铭牌,张晨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有“松竹映画,”特别是那个“画”字,张晨觉得这个单位,应该是和设计有关。
张晨赶紧上楼,找到了“松竹映画”的515房间,房间里坐着一位三十几岁的日本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下巴被剃须刀刮得已经发青,看到张晨进来,他很热情地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和张晨打招呼。
张晨看见这房间的墙上,贴满了电影海报,中文和日文的都有,有很多张晨熟悉的片子,像《追捕》、《寅次郎的故事》、《远山的呼唤》、《幸福的黄手帕》等等,张晨心想,自己来对对方了,这里应该是专门从事海报设计的。
那人请张晨在椅子上坐,问他有什么事,张晨把背上的画.00ks.夹拿下,打开,把里面自己画的设计图给对方看,对方很认真地看着,说很漂亮,这是都是你画的?
张晨说是,是我设计的,这些项目,现在都已经建成了,在海南岛,你去过海南岛吗?
对方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接着还是问张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张晨指了指墙上的海报,和他说,这些海报,自己也可以设计,自己是来找工作的。
对方这才明白,笑了起来,他和张晨说,他们可不是设计公司,是电影公司,这些电影,都是他们公司拍的,他是他们公司派驻在中国的代表,因为现在合拍片越来越多,所以需要他在这里处理很多合作事宜。
张晨听到这里,知道自己误会了,原来那“映画”在日语里,可不是画,而是电影,张晨赶紧说对不起。
对方说没有关系,和你交谈很愉快,你那些作品,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对了,如果我们以后有片子,需要设计布景和道具,是不是可以找你?
张晨高兴道:“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在剧团,剧团知道吗?”
对方一开口就唱了一段越剧:“弟兄两人下山来,门前喜鹊成双对,从来喜鹊报喜信,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张晨知道他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里“十八相送”的唱段,原来这人还是戏迷。
张晨说:“对对,我原来就是剧团里的美工,不过不是越剧,是婺剧。”
“武剧?”对方做了一个劈掌的动作。
张晨笑道:“是婺剧,不是武剧。”
这个婺很难说,和他说是浙江金华的简称,或者说江西婺源的婺,他也不一定知道,张晨看到桌上有纸笔,示意了一下,对方点点头,张晨拿起纸笔,把婺字写了下来,对方这才明白。
对方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张晨,张晨接过来看了,原来对方叫原田志乃,张晨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名片。
对方用手指点了点纸,张晨明白了,把自己的名字,和“红旗旅馆”的电话写了下来。
原田问张晨,张是你的姓,晨是你的名?
张晨说对。
“那我应该是叫你张还是晨?还是小张?”原田问。
张晨笑道:“好像比较随便,我们中国人,两个字的一般是直接连名带姓叫出来,就叫张晨,我如果是叫张志晨的话,那只有正式的场合才会被叫张志晨,一般肯定会叫志晨,也省略成了两个字,你们日本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原田说:“以我的名字说,原田是我的姓,志乃是我的名,不太熟的人,会叫我原田桑。”
“那我要叫你原田桑了。”张晨笑道。
“不不,那个太正式了,就像你们中国人叫人加一个先生一样,一般都叫我原田,没有桑,关系再近一点的会叫我志乃,还有一种是昵称,我叫你小晨或阿晨的时候,你就要叫我志乃酱了。”
原田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晨起身和原田告别,虽然自己走进这个房间是个乌龙,但和原田的交谈却是愉快的,两个人也约定,有时间再一起喝茶聊天。
张晨走出友好饭店的时候,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钟,小昭还在等着他回去吃饭,张晨就往回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