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中国油画史,“伤痕美术”就是绕不过去的坎,张晨觉得必须说,包括他也很想聊聊高小华的《为什么》和他一九八二年创作的《赶火车》。
从《为什么》的反思历史,到《赶火车》的反应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画家的“刺”好像少了,更平和了,但这也正预示着一个大变革的来临,一个画家,是怎么在历史的大变革时期,改变自己的,张晨觉得是很有意思的话题。
《赶火车》在二oo三年,中国当代油画市场刚开始启动的时候,以363万元的高价压倒众多现当代名家,创下了当时中国油画拍卖的最高价,可以说又是中国油画市场化的一个见证。
“伤痕美术”绕不过,但话题又很敏感,张晨心里没有把握,问柳青,这能不能拍,柳青也没有把握,请示台里,台里似乎也把握不好尺度,虽然就在前几年,像《蹉跎岁月》这样的电视剧,《芙蓉镇》那样的电影都还可以放映,但现在,谁知道呢?
台里再向上面请示,上面的指示出乎大家的意料,相当的开明,说是,这是历史,没有必要回避,只要不过度渲染就行。
张晨松了口气,觉得这事有点好玩,很像是自己制造出来的虚惊一场。
这事,张晨在李勇家里吃饭的时候,当笑话讲给李勇和孙猴听,李勇和孙猴也笑了,李勇说,其实上面都是亲身经历过这段历史的,谁不知道历史是怎么回事,回避才是历史虚无主义,就我所知,上面比下面开明的多。
张晨不理解了,问李勇,为什么会这样?
李勇笑道:“前两年从下到上,都要求松绑,这两年大家我看是自己给自己在加绑,层层加码,草木皆兵,结果让老百姓觉得我们虚伪得不行,面目可憎,说穿了,还不都是像猴这样的干部太多。”
孙猴不服气了,大叫道:“关我什么事?”
李勇说:“你不是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吗?但求无过,那不就是这样,怕出事,怕这怕那,把自己搞成了小脚老太太,连在经济政策上也是这样,我们到下面去,有时候下面很忐忑地请示我们什么事,不知道这事,上面早就已经松绑,权限都放到省里去了。”
张晨说对,还真是李勇你说的这样,像高小华的《为什么》和程丛林的《1968年x月x日雪》,现在和公众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问美术馆为什么,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有接到什么明确的指示,就是他们自己觉得不好。
“这就是自我加绑。”李勇说。
既然有了上面的指示,张晨他们一气就拍了好多素材,张晨回来了,柳青他们还在一集集地剪辑《画说》。
张晨和柳青说话的时候,稍稍远离了其他人,说完,回到人群,柳青给张晨介绍了一位他们带来的嘉宾,中央美院的教授,但不是范迪安,张晨和他握手,说欢迎欢迎。
张晨接着和柳青说,我已经让赵欣安排好了,你们今天晚上就可以拍,这样,不耽误大家明天回去吃年夜饭。
“怎么,你今天晚上就不请我们了?”柳青笑着问。
张晨说:“当然请,我让土香园的厨师等着,你们拍到半夜两三点都可以,拍完了我们过去吃。”
大家一听都欢呼起来,柳青说:“这个待遇还可以,谢谢你,张哥。”
八点钟的时候,“河畔油画馆”闭馆,柳青他们开始拍,张晨也跟着他们,他想听听专家在说什么,但听了十几分钟,张晨走开了,他回去赵欣的办公室。
他觉得这个专家,完全是在自说自话,他说的根本就不是安迪·沃霍尔,或者说是,他说的可以是安迪·沃霍尔,也可以是任何的一个现代艺术家。
要是这么言之无物,无的放矢,去你的,你这个教授,还不如我这个张教授。
张晨有些得意地想,同时有点自傲,他觉得自己至少还知道点羞耻。
可惜了土香园的一桌好酒菜,待会要请一个俗物,这样想着的时候,张晨觉得自己刻薄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赵欣问: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笑笑,可不可以?”
“可以。”
“对了,你怎么不出去听听?”张晨问,“你不是说看不懂吗?”
“不去,我听也听不懂。”赵欣说,“还说我,你怎么不去?”
“我都懂了,不用听。”张晨说。
赵欣盯着张晨看:“有没有这么牛逼,老大?”
“你说呢?”张晨看着赵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