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贵感觉到奇怪,怎么一直解决不了的野蛮操作的难题,监控装起来之后,一个星期就解决了?
不仅野蛮操作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机器坏了,大家修机器的劲头和动作也很迅速,以前要好几天的活,现在半天不到就干完了,发电机重新轰鸣起来,大家都知道,自己干活的时候,还有一只眼睛在看着自己呢,那只眼睛,是属于刘老板的,不卖力行吗?
停了好几年没有发的劳保工作服,现在又开始发了,吴仁贵不知道,这算是打屁股还是揉屁股,现在发的,当然不是劳动布的工作服,而是蓝色的卡其布的。
刘立杆请了一个服装厂的老板,给他们每个人量了尺寸,春秋装和夏装各做了两套,衣服之外,还做了帽子,发了鞋子,等到冬天,刘立杆说,还要给大家发羽绒大衣,羽绒大衣,听听,整个宁远,哪个单位是会把羽绒大衣当劳保用品发的?
刘立杆和他们说,以后,我们这里,不仅仅是电厂,还是旅游风景区,风景区里,最美的除了风景,还有你们这一个个的人,衣衫不整洁怎么行?
就这个要求衣衫整洁,让吴仁贵搞不清楚,这算是打屁股还是揉屁股,这个界限好像越来越模糊,吴仁贵写不下去了,他觉得这打和揉之间,似乎有什么辩证的关系。
还有时候,他觉得刘立杆管得太宽了,特别是针对他,刘立杆连他那绑了橡皮胶的眼镜也要管,刘立杆一定要他换掉。
吴仁贵再三向刘立杆解释,自己不是因为穷,买不起新眼镜,而实在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副眼镜,刘立杆不理他,让他上车,吴仁贵上了车后,刘立杆就带着他,去了镇里街上的眼镜店,让那个温州的店老板,给吴仁贵配一副眼镜。
刘立杆还特意挑了很时髦的那种无框眼镜,一定要吴仁贵戴上,吴仁贵戴上后,觉得度数倒是正好,只是看看那镜子里的自己,怎么怪模怪样的,刘立杆还说,这才符合你副厂长的身份。
说着,刘立杆就取过柜台上吴仁贵的那副黑框眼镜,拿在手里,“咔嚓”一下就折断了,吴仁贵大喝一声,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那眼镜已经一分为二,躺在垃圾桶里。
刘立杆和吴仁贵说:“对不起,我把你眼镜弄断了,这副,就是我赔你的。”
吴仁贵戴着这副眼镜,虽然他老婆都说很好看,但他适应了一个多月,才适应过来,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慢慢有点人样了。
吴仁贵习惯性地去推眼镜架,手指一下戳了个空,吓他一跳,然后才想起来,原来那宽大的眼镜架,已经变成了细细的一根。
吴仁贵摇了摇头。
吴仁贵对这个刘老板,心里是有点佩服的,他觉得这个人,虽然连大学也没有读过,学历并不高,但他看问题的角度和眼光,总是那么出人意料,这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吴仁贵和刘立杆讨论过工人工资的问题,吴仁贵说:“你一来就给大家涨工资,是不是在收买人心?”
“不是。”刘立杆说,“我是让这份工作更加值钱和体面,值钱了大家才会珍惜,珍惜了才会去认真对待,你想想,要是这份工作,一个月只能拿一百块,大家都不把它当一回事,觉得这种破工作,没有就没有了,无所谓,人有了这样的心态,你去管他,他会服你管吗?
“这个世界,大多数东西都是有等价关系的,他觉得这个工作值钱了,你认真地去和他说工作的事,他才会认真对待。”
吴仁贵观察了一下,还真的是这样,这个地方,原来大家干活都磨磨蹭蹭、挑三拣四的,现在已经不知不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转变的,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
刘老板安排大家去种树,这个本来不是大家的事,大家都去了,还干得挺欢,刘老板安排大家去水库里放鱼苗,这也不是大家的事,大家都去了,一样干得很高兴,最夸张的是,几个人在宿舍里搓麻将,只要刘立杆在楼下叫一声“干活了”,大家马上就站起来。
细想下去,吴仁贵理解了刘立杆说的,让这个工作更值钱了的含义,大家都觉得,每个月既然拿着这么高的工资,多干一点活也是正常的,不干,就是你不客气了。
现在一个人的工作量,都是以前的三四倍,吴仁贵猛然醒悟,工资虽然开得高,公司其实并不亏。
刘立杆走了进来,吴仁贵指着面前的纸,问刘立杆:
“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你来说说,这打屁股和揉屁股,有什么辩证的关系?”
刘立杆瞄了一眼那张纸,说:
“很简单,光揉不打,不会长记性,光打不揉,人家只会记恨你,杀了你的心都有,只有又打又揉,才是恰到好处,让人痛并快乐着,才会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