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孔讷来说,他现在根本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事情。这一次来到应天府,孔讷只是因为无法拒绝圣旨而已,就像他的祖辈没办法拒绝那些蛮夷一样。孔家人不在乎谁坐了天下,但是孔家人也很清楚他们没办法抵挡住当权者的兵锋。
不过孔讷也有自己的责任,好歹也是‘文宗’,作为孔圣人的后裔,他也有自己的责任。
就在满朝欢宴的时候,老朱忽然间就出现了。这一下朱允煐也‘自然’的离开了龙椅,将主位让给了老朱,他坐在一边。小小朱这个时候也很开心,开开心心的去找他的母后了。
对于小小朱来说,一个人坐在小案前,远不如在父皇、母后或者高祖父身边。
老朱看起来是颇为欣慰的样子,朗声说道,“这也是群贤毕至,咱的大明江山由汝等治理,咱也放心。汝等要么是随咱打天下,驱除鞑虏,要么就是随咱恢复民生。咱开心啊,咱虽然退位了,咱也不管政事了,新皇做的很好,汝等也该尽心辅佐。”
既然老朱都这么说了,自然也就意味着满堂文武、宗室需要赶紧恭听圣谕。
老朱这个时候也继续说道,“这一次咱想着春闱之事,这也让咱揪心啊。国朝立国三十载,咱也呕心沥血。咱本来是想着伪元给咱赶走了,咱汉人也该硬气起来。如今再看看,还是不够!”
这是开始聊到正事了,此前的那些‘欢宴’,也就是假象而已。太上皇说的一些事情才是重头戏,这些事情才是让大家打起精神来的根本原因,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朱允煐这个时候基本上是默不作声的,大概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就算老朱退位了,他依然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依然是这个帝国真正的灵魂和核心。
老朱语重心长,继续说道,“咱知道朝野上下很多人都喜欢应天府,咱也不想走啊!咱老家就是在凤阳,咱爹娘的陵寝就在那边。咱在应天,也是离家近。江南繁华,大家伙也都喜欢。只是这不成啊,咱大明,不能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
好吧,老朱这下又提到了迁都的事情,这事早就成了定局,老朱旧事重提,也算是给大家伙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最主要的是现在说了,要是再也有人敢反对,不要说老朱了,就算是小朱这个时候也会毫不客气的出手,这就是下狠手了。
“纵观历朝历代,都是在北边建国。六朝古都是咱应天,只是这应天也只是东吴、东晋、宋、齐、梁、陈这些小朝廷。”老朱霸气十足,对殿上众人说道,“咱大明不一样,咱大明是大一统,咱大明不该在这江南之地享受安逸。”
其实这些事情很多人都心里有数,大明迁都不是说当时的皇太孙主导的。当时的皇帝老朱、太子朱标都有意迁都,只不过属意长安而已。只是在知道关中残破、不适合再为都城,不得不考虑北平这个他们原来不太考虑的城市。
站起身的老朱看似没有什么帝王的雍荣华贵,只是谁敢小看这个泥腿子出身的霸气皇帝。
背着双手,老朱继续说道,“这一次春闱咱不高兴,咱知道北地才子少、文风向来都不如南边。只是咱这大明,北地为何如此凋蔽?石敬瑭丢了燕云十六州,两宋之后更是中原浮沉。咱赶走了那些鞑子,就在忙着去胡,忙着恢复我汉家礼节,这事做得不好、很不好!”
蒙元的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以蒙古人为尊,很多的华夏传统都丢失了。而北方更是重灾区,从石敬瑭开始就在异族统治之下。哪怕老朱一直都是用通婚、改汉姓或者是去除胡人习性等等政策,不过如今的大明确实还有很多人对大明认可度不高。
尤其是在北边,这样的情形更是比较明显,这些事情也确实更加严重。
殿上的文武百官或者宗室在这个时候也只是耐心的听着,太上皇在训诫,他们自然十分耐心了。这个时候也确实没必要多说什么,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去反驳太上皇,太上皇是深谋远虑的。
朱允煐在这个时候更是低调的厉害,他知道老朱不是在炫耀功德,他知道接下来的才是这一次大宴的重头戏。老朱现在说的这一切,实际上也就是开胃菜,这也就是一些小小的铺垫而已。
看着孔讷,老朱忽然问道,“衍圣公,此次春闱闹的天下皆知,咱也知道仕林多有怨怼。”
孔讷这个时候连忙起身,还是一副为天下读书人代言的样子,“启奏陛下,此次春闱多有非议,想来是南北两地士子感到不公。朝廷张榜提名者文章,士林学子也会知晓朝廷处事公正。”
老朱笑了笑,只是忽然问道,“衍圣公,咱听闻曲阜并无一人应举?”
孔讷愣了一下,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实际上他是真的不关心这些,曲阜有没有应举不重要,孔家族裔有没有应举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孔氏家族的地位稳固,这就足够了。
其实礼部有不少人知道,真的不是曲阜没有人应举。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有三人应举的,忽然间就在会试前要么病了,要么是在青楼被迷花了眼,就这么因缘际会的错过了这一次的春闱。
孔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就只能敷衍了,“臣有罪!”
老朱看似严肃,也是在宽慰,“这与衍圣公无关,咱只是想着曲阜到底是孔圣人故里,向来文风鼎盛。只是咱让人看了看,咱这孔圣故里倒是很少为国效力。”
一瞬间大殿上鸦雀无声,这是朱皇帝在对衍圣公一脉表示不满了?
其实在大明开国之初,老朱一度是承认元朝的,很多的东西也都是认可的。比如说老朱认可了元朝的统治和正统地位,同时把曲阜那投靠了蒙古人的孔家后裔继续册封衍圣公。
这一切都是出于大局考虑,再加上衍圣公是不可能造反的,那对于统治者来说自然无足轻重了。
看着孔讷,老朱继续说道,“咱在至正二十七年北伐,那时咱还是吴王。追封东胜侯张兴祖连战连胜,一路打到了曲阜。咱记得当时是孔希学帅曲阜知县孔希举等迎谒于军门,张兴祖以礼待之。”
孔希学就是孔讷的父亲,是元朝的最后一个衍圣公,也是大明的第一个衍圣公。
孔讷连忙开口,说道,“王师天命所归,臣父顺应天命......”
“混账!”鲁王世子朱肇煇拍案而起,有些怒发冲冠的样子,“孤遥领兖州,曲阜便是在治下!孤遍翻县志,那孔克坚曾上奏伪元皇帝,言说‘天子当与社稷宗庙共存亡,不可轻弃’!”
鲁王朱肇煇,是第一代鲁王朱檀的长子,也就是郭宁妃的孙儿。这位小老弟是真的小老弟,当年他的父亲早逝,朱允熥这个堂哥可是没少在鲁王府‘作威作福’。
而且这些年来郭宁妃一直都是比较‘巴结’朱允煐,朱肇煇的舅爷爷郭英也是老朱心腹、小朱麾下。所以这一次对衍圣公一脉开炮,就是朱肇煇这个还没有承袭王位的十二岁少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