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当时刚刚穿越过来,睁开眼睛看着那一幕,也实在是过于惊骇了,这才会造成某种近乎于心理阴影的印象。
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自己现在也凝丹了,真气应用有了质变,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团天地元气,可以用一点不一样的心态来看这些神仙了。
你有,我也有,只不过我的是拳头大,你的是小山那么大罢了。
张行不开口,白有思好奇来看,王怀绩也惴惴不安坐在原处,之前听故事听得入迷的贾闰士和几名侍卫自然也在门槛两侧无话。
故此,堂上很是安静了一阵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行方才重新开口,却是回过神一般朝王怀绩招了下手:“王先生,你可有什么避讳?如果没有,能让我看一看你的宝镜吗?”
王怀绩明显犹豫了一下,本能护住了自己的镜子,但想了一想,却又恍然:“张三郎只是看一看,当然没问题,你跟吞风君不一样,你不是贪便宜的人。”
说着,其人直接起身,走上前去,也不从身上解下来,就在身前将镜子递过去。
而张行也就在座中,双手接过了对方的铜镜。
刚一入手,只看到背面,他便笑了起来。
原来,此镜横径约一尺不足,后背看起来像是铜,但说不得是镀铜材质,把手是一个麒麟蹲伏的样子,麒麟周围画的是龟龙凤虎四象……不过在这个世界观中明显都叫真龙了,而且隐约与四位至尊的文化形象相呼应。四象之外是八卦纹,八卦外置十二生肖,而生肖外,又有四行没有标点但却清晰可见顺序的简体字。
正所谓:“照日照月难照己,见天见地难见心。窥前窥后不窥今,度神度龙不度人。”
属于典型的三字经文学了,在低成本文创加工厂里很流行的,网上一搜就出来,而且只要押韵就有人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古镜更像是我的东西?”张行看着这一幕,想起卧房中鞶囊里那个花了十五块的镀铜罗盘,不由当场来笑。
听到这话,外面贾闰士等人明显愣了一下,白有思也诧异来看,后者不提,前者怕是还以为张大龙头这是见宝起意了呢。
倒是那王怀绩,似乎晓得张行意思,反而赶紧认真解释:“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张三郎的意思,它只是看起来像,但其实它比你来的早……不是一回事的,这书才是你的。”
张行眼皮一跳,赶紧点头:“这是自然,我只是玩笑话。”
说着,其人便将只在身前将对方双手托着的镜子反扣过来……果然,说是铜镜,其实是镀铜壳子包着的标准水银镜面,在这个时不时还需要磨镜子的世界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镜子。
说不定送给虞相公能抵一个郡守!
张行看的无聊,也懒得多做猜想,鬼知道那位白帝爷在想什么,也不觉得自己猜了又有什么用……便要将镜子还给对方,准备去接那书卷。
可也就是此时,当他的手指捏到镜面的时候,张行、白有思、王怀绩三人肉眼可见,三道宛如流水一般的真气忽然从被按到镜心处荡漾开来,一道赤沉发红,一道清冽如水,一道炽烈如阳……三股真气争先恐后一般盘旋起来,宛如实质流水一般拂过镜面,继而渐渐合一,形成了一种非常常见的淡金色真气。
没错,这真是辉光真气三个本源之色,一日二月之元气,以及他们合一后最常见的辉光真气外显之色。
大部分修行辉光真气的人,都会修最终的三色合一的辉光真气,那是一种被太阳辉光遮掩住内里的真气,但也不是没有单修其中一种的……张长恭貌似就是只修其中一种,而且效用一样不差。
辉光真气显形,堂上瞬间光亮如白昼。
堂前听故事的贾闰士和几位亲卫,早已经目瞪口呆,外面甚至也有骚动……与此同时,难得愣住的张行更是有些怪异,和别人只看到辉光真气外显不同,他的手指按在镜面上,却是更加清晰的察觉到了三股真气的踊跃,甚至隐约察觉到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情绪一般。
这还不算,辉光真气弥漫堂上,张行复又清晰感觉到,隔着镜面没有外显、却明显拂过的其他四股真气,他们只是冒了一下便消失不见,而且与背后四象位置相合。
滋润万物的长生真气,锐利难当的断江真气,生生不息的离火真气,侵蚀一切的弱水真气。
张行撒了手。
铜镜落回到王怀绩胸口,但镜面上却依旧释放着纯正的辉光真气,继续制造着白夜如昼的奇景。
“奇怪了。”王怀绩后退下来,依旧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今天不是满月……不该出来的……以往也没这么厉害。”
张行扭头看向了白有思,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说出口,反而朝门外挥了下手:“拦住仓城门口,只说是白大头领在用真气做事情。”
贾闰士和几个侍卫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匆匆出去,但已经城中已经有流光往此处划动,而且仓城里的随侍头领们也都纷纷涌到了跟前。
好在那铜镜离开了张行之手,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你说我的东西呢?”张行强压住某种无语,只想迅速了结此事。
王怀绩赶紧又上前将书卷递了过来。
张三郎接过来,只是一看,便叹了口气,果然,是一本《六韬》。
打开一看,又叹了口气,原来是半本《六韬》,因为里面分篇是少了的……只有三四五六卷,没有一二卷。
再随便翻了一下,再三叹了口气,原来这半本《六韬》讲的正是自己在尝试总结的军事方向的东西,比如说在各种特殊的地形作战中的战术问题;再比如说如何教练与编选士卒以及各种兵种如何配合作战,以发挥军队效能的问题;还有论述军事指挥和兵力部署的艺术,如何选择将帅、严明纪律,然后如何发号令、通信息的问题。
有用吗?当然有用,而且非常有用。
因为里面全都是再实际不过的论述,比如说第三卷里面上来讲要设置一个什么七十二人的“王翼”来辅佐主帅,里面要有懂天文气象的,懂地理的,管间谍的,懂对方人事情况的,负责后勤的,负责传信的……这明显就是古典参谋部的意思。
而现实中,大魏这里的军制里,到柱国那个层级,也有对应的规章制度。
张行在自己的总结里,也有对应的信息汇总,甚至干脆就用了参谋这个词汇。
但不得不承认,这比张行一个人通过与其他将领交流总结来的准确和有用的多,很多东西张行本人都没想到的,他真不是什么天才。
所以,张行很认可这本书的价值,就好像之前很认可《易筋经》的价值一样……他现在都还在用《易筋经》做辅助,而且准备等这波全民筑基后,把《易筋经》版印出来,让大家一起来用。
但是……所以说但是,它跟《易筋经》一样都来的不合时宜,《易筋经》来早了许久,而这半本《六韬》又来晚了许久,它应该出现在自己造反后,打历山之战前才对!最起码在自己开始动笔前就到呀,也省的自己许多功夫。
当然了,叹气归叹气,既然是这种东西,而且送到跟前,在家已经跟白有思讨论过了,张行反而没了多余心思。
“王先生看了吗?”张行捏着这半本《六韬》,从容来问。
“看了,兵书嘛。”王怀绩坦诚答应。“路上看了,很好的兵书。”
“只有半本?”
“我在山里找到的时候,就只有后面四卷……”王怀绩赶紧摆手。“就算是有人偷了,也不是我偷的。”
张行赶紧点头:“我就不再问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的了……多谢了。”
王怀绩赶紧点头。
正说着呢,外面流光划过,第一个抵达的人赫然是徐世英,贾越、王雄诞等人本在仓城,也都来到。
而徐世英既至,也不问之前动静,反而只是行了一礼,便眼巴巴来看张行手上书卷。
张行抬起头来,正迎上对方目光,干脆将书卷作势递了过去:“徐大郎来的正好,拿出抄三份,一份给我,一份给王雄诞做收藏,一份着人送给武安太守李定去,就说我说的,让他做个注解……原版你自己留着,待会我让小贾将自己写的那些东西也给你送去,你对照着两样东西,自己先做个整理,整理出来后,就版印出书,所有队将以上军官,头领、舵主之类的,人手一份。若是李定的注解拿回来,继续加上去,再行版印。”
徐世英怔了一下,懵了一会,犹豫了一片刻,方才双手接过此书,小心翼翼看了下封面,然后重重点头,却又肃立在堂上不动,眼珠子只在王怀绩、白有思、张行包括那面镜子上乱闪。
张行有心解释,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反正对方看了内容就该晓得,这不是什么秘籍天书,最起码这是从人的角度写的东西,也是人能写出来的玩意。
一念至此,他干脆去看王怀绩:
“王先生,多谢你了,但我有句多余的话一定要跟你说……有些时候,多看了点东西,自觉高深了一些,便下意识以为某些事物是虚的,但未必就是虚的,或者便是虚的,也不是没意义的……人生于世,感慨于自家渺小,震撼于星辰宇宙、天地龙神之雄壮,这是当然的。但家里人也都是真关心你的,也该用心对待。你若是有心,还是该回一趟家,实在不行,回一趟汲郡就行,你兄长在那里做太守,很是想你。”
王怀绩胡乱点头。
张行不再多言,又朝白有思点了下头,便一起起身,扔下堂上几人和外面动静离开。
转到后面,尚未进房,只是走到院中,白有思便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什么?”
张行诧异回头。
“没什么,三郎你刚刚既畏惧、又厌恶、又无奈,还有些隐隐期待的样子,委实有趣。”白有思毫不避讳。
“凡夫俗子嘛。”张行果然也不在乎。“既防备又想占便宜。”
“还有,你之前一度想跟我说什么?”
“只是想寻你骂几句四御,我之前看书的时候便想骂了,但想骂的词乃是北地俚语,你必然不懂,再加上怕他们心眼小,所以止住了。”张行有一说一。
“无妨。”白有思赶紧安慰。“四御还少被人骂了吗?天旱的时候,三辉都被人指着骂的!天道有常,几千年了,他们要是为这种事情生气,反而更活该了。”
张行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吭声——某些方面,他就是比白有思更怂,这点毋庸置疑。
有这个功夫,关注私下局势,想想黜龙帮接下来该往何处进军才是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