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属下冒昧,郑将军带着一群败兵,士气本就低落,然后马上也要知道东都方向流言……若是这个时候黜龙军大兵团来攻,我们自可去接应,可若是黜龙帮分一支锐兵来攻,而郑将军那里出了万一的情况,支撑不住怎么办?”
白横秋看了一眼屈突达,面色不变:“屈突将军有什么建议吗?”
“白公,东都军士气低落,何妨以太原军、武安军、河间军,乃至于幽州军代之呢?”屈突达诚恳以对。“也是怕误了白公大事。”
“白公有令,我们自然乐意效劳。”罗术赶紧表态。
“那屈突将军以为,东都军应该摆在何处呢?”白横秋没有理会罗术,但目光居然落在了皱起眉头的段威身上。
“东都军可以去替将军扫荡汲郡,夺回粮道。”屈突达这个时候当然不会生怯,他要的就是这个时候的坚定表达。
“你的意思是,今日之后,东都军被司马正的消息给混淆,士气低落,军心不稳,唯独归心似箭,往汲郡归途打,反而有归军之态?”白横秋微笑来问。
“正是此意。”屈突达恳切作答。
“段公、薛公、王公、罗总管、李府君、冯府君、屈突将军、孙将军、刘将军、窦将军……还有王臣廓将军,这些人留下,其余人都且出去。”白横秋沉默片刻,给出了言语。
众人晓得这是英国公要从最高层统一思想,或者直接决断了,却是赶紧纷纷起身离开。
这其中,就包括了房玄乔。
而其人拢着手,夹在一群参军文书中离开大帐,来到外面飘着细雨的泥地里,一抬头,便看到中军大帐侧前方、将台下的棚子里,苏靖方正夹在一队甲士中间张望,刚要笑笑走过去,却不料身后忽然有人拽住自己,一回头,则是一位不认识的中年军官。
“幽州安乐都尉张公慎,见过房参军。”那人立即拱手。
房玄乔怔了怔,微笑颔首。
外面挤成一团,中军大帐却空空荡荡,只有区区十二人列座。
“诸位,道理很清楚,当着下面人不好说,现在我直接了当来说,此地,非东都军、太原军联手,不足以维持联军。”白横秋扫视其余人等,言辞干脆。“不是我信不过诸位,而是大军本就仓促联合,不能将军国生死大事托付给区区十日之谊!黜龙帮说我是擅天下之利者,那有些事情,我就擅断了……段公,请你都督武安军去汲郡,重建粮道。”
所有人齐齐变色。
“段公,你愿意去吗?”白横秋没有片刻空档留下,直接连续追问。
“愿意。”段威迟疑片刻,还是答应,然后主动看向李定。“李四郎,你愿意遣兵马从我吗?”
李定怔了怔,张口无言。
而白横秋却扬声来言:“不管是谁,请先答应,否则,今日便可军法从事……曹林可死,则无人不可死!”
近乎凝固的大帐内,李定想了想,干脆与白横秋对视起来……后者毫不犹豫迎上,没有丝毫动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位年轻的军阀点头以对:“别人倒也罢了,段公是我恩主,我自然愿意。”
“屈突将军,郑善叶这个人,有名无实,轻视下属,不过是另一个宗室将军,让他在东线防御,我确实担心……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再被那个什么屯长、副屯长给宰了,我不怕东线崩溃,只怕那两位屯长要立地成了宗师……你去吧,替他回来!”白横秋得到答复后立即看向了屈突达。
屈突达没有半点迟疑,干脆起身,俯首行礼:“是!”
“东都军大营,明日起我自当之!”英国公点点头,继续来言。“李四郎留在这里,辛苦做窦将军的副手,把控此间大营。”
“是。”李定再度答应,答应的格外干脆。
“其余人等,依旧……”白横秋继续来言。“谁可还有异议?”
“不是说了吗?今日便可军法从事,曹林以下无人不可死……谁敢有异议?”薛常雄笑道。
“那说句良心话,我也不敢对河间军下令?薛公还请自重。”白横秋肃然以对。
薛常雄当即凛然。
“诸位,今日事我并未开玩笑,谁若是真的反对这番安排,我便要立即处置,绝不犹豫。”白横秋见状再度扫视众人,音调严肃。“但我也知道,强压以威风,诸位表面有多顺从,心中便必然有多怨恨!否则,当日除曹林之威,诸位便该俯首的,何至于闹出今日之事?不过诸位,你们可记得当日太师司马洪立八柱国十二卫将军四录事参军制度,而使关陇一体之旧事呢?”
其余十一人各自惊异,他们如何不懂这是某人最大政治许诺呢?
“今日帐中十二人,段、薛、罗、李,可为四柱国;王冯可为两参军;其余人等可为一卫将军!”白横秋言辞缓慢,却吐字清晰无误。
帐中不知道第几次陷入到诡异沉默中去了。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还是薛常雄:“英国公,大魏还在呢!”
“我知道。”白横秋睥睨以对。“然,曹林已为我灭,司马正起兵来东都,则江都必乱、曹彻必死,届时大魏必亡!换言之,大魏实亡于我手,这件事情,难道可以指望着敷衍千秋万代吗?!”
薛常雄再度闭口,冯、王、罗、李、段几人也多神色有异。
“而大魏既为我所亡,当此时,岂能止步?”白横秋继续来言。“敢问诸位,接下来,这天下事我不来做,谁来做?这天下之利我不来擅,谁来擅?便是张行,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我不是说天下事他不能做,但是以他的做法,这天下英雄豪杰岂不是要被他一刀削平?将来的天下岂不是好像全被伏龙印给压制住一般!但凡是个英雄,岂能容忍?而这般不能容忍之恶,尔等或力不能敌,或谋不能应,或气不能定,或志不能坚……”
话到这里,白横秋忽然失声大笑,笑声中真气鼓荡,不止是震动军帐,便是外围整个中军大营都被裹住,而笑完之后,其人站起身来,以手指向在座诸人:“诸君,诸君!此番我若不来河北,尔等皆为张行脚下泥淖!如何还疑我不能分割天下之利与诸位呢?今日事,就这般定了!兵甲共尔持,利禄共尔取,天下亦可共享之!”
帐外的棚子下面,无数军中将佐参军,虽不晓得“共”了什么,也早已经听得呆了,房玄乔、张公慎、苏靖方三人猬在一起,说些闲话相互试探,听到这里,同样不禁失神片刻。
“估计要散了。”房玄乔第一个回过神来,拢着袖子笑道。“那就这般说了吧,你二位各自随主将回营准备一二,寻个交代,然后只往我那里去,我跟着恩师回去做了文书,咱们便一起去圩子里打探虚实。”
到了中午,张公慎从冯无佚营中过去,苏靖方在部队起拔前从武安军中离开,一起见到了房玄乔。
房玄乔果然义气,真就带着两人作为随从,外加一队护送甲士,举着白旗,越过已经有些泥泞的工事,来到了黜龙帮的大营前。
张行正在跟马围下棋,闻讯来问:“这是什么意思?此时劝降?”
“劝降是有的,但应该是要打听营中粮草……”马围可能许久没喝酒的缘故,腮脸有些枯色,但脑子却还是很快。“必是外面有自家兄弟做下事来,牵动他们了。”
张行点头认可,复又笑问:“那我是一个人见,还是当众见?”
“当首席一个人轮番单个来见。”马围依旧言辞干脆。“莫忘了,咱们在对面营中有不少朋友,既是怀通公的学生过来,反而好做安插。”
张行再度颔首,便依言而为,乃是将来人迎入营中,每人都分开安置,此时便晓得苏靖方在其中,便率先立即召见。
“师叔。”苏靖方见到张行,单膝下拜,言简意赅。“黜龙帮东西两线齐胜,已经牵动此间兵马了,若要计较,就在这几日,唯独白横秋恩威并重,局势似乎稳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