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觉得这段路花费了很久的时日。头顶漆黑一片,不见天日,脚下石阶旁更是迷雾重重,只有目光透不过的暗,没有风,没有响声,安静的让人窒息,只道这是一条黄泉路,路的尽头便会是一处光怪陆离的界域。钱义微显汗意,倒不是耗费了多少力气,只是压抑的紧,两侧岩壁暗沉淡漠,冷冷的看着眼前两个不速之客,格外有一种叫人喘不上来气的压力。李落听着身后钱义渐渐有些粗重的呼吸,没有作声,这般境地,的确对人的心性是一个极大的磨砺,便是李落亦有些心神不宁,只不过脚下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极是平稳。或许是李落稳若磐石的背影,钱义看罢,心中稍稍安定下来,稍稍慌乱之后复又归于平静,紧跟在李落身后。李落暗自点了点头,此番如果平安离去,想必钱义的定力该能再有突破,武功一道未必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转过一块突出许多的黑色巨石,这块石头与山体连成一片,没有缝隙,却被这道裂痕从中破开,便如这座黑山一般一分为二。石阶绕着黑色巨石盘旋了出去,转到大石背后不见了踪影。李落入山时摸了摸黑山通体的岩石,很硬,比起寻常青石还要犹胜三分,实不知这条路是用什么法子开凿出来的,论起险峻诡异,犹在朝木山云间栈道之上。两人转过这块巨石,李落身形一顿,钱义一惊,提气戒备,忽然神色也是一变,低喝道:“怎地热起来了?”就在两人转过黑色巨石的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山外还是深秋落叶,渐入冬季的时节,到了这里气温骤然升高,比之酷夏也不遑多让,而更加让人吃惊的是在这块黑石之前,李落和钱义却分毫没有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热气。李落吐了一口气,道:“看来是接近地底了。”钱义双目一凝,仔细闻了闻热气的味道,隐约有硫磺烟熏之类的气味,在这个地方待得久了,或许还会坏了内力根基也说不定。“前面有火光。”钱义一怔,李落侧开身子,钱义连忙望去,果然看见远处山体裂痕的缝隙之中隐隐有暗红的光照了过来,时隐时现。这些黑色的山石似乎有吸纳火光之能,但见暗红光亮摇曳闪烁几下,便不见了踪影,看上去像是被黑色山石吞噬了一般,极是诡异莫测。“快到了吧?”钱义有些不敢肯定的问了一声。“嗯,该是不远了。”李落轻轻一笑,举步走了过去。钱义收敛心神,换了一个火折子,向着暗红光亮所在之地走去。火光看着近,走起来却不近,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勉强到了光亮近处。这大半个时辰之中,石阶明显的更加向地底而去,山路变得愈加陡峭。李落向钱义摆了摆手,钱义知机熄灭火折子,只靠这缕微薄的暗红火光引路前行。这一处极其狭窄,宛若一道石门,钱义只瞧了一眼,头皮便是一麻,在这种境况之下,要是有人埋伏在这里,当真是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境。李落驻足数息,冰心诀缓缓探了出去,亦是担忧这道石门之后会有埋伏。冰心诀心映外象,刚一展出,李落眉头便是一皱,这里的黑石似乎不单能吞噬光线,就连内劲神识也一样能吞进腹中。有那么一瞬,李落只觉得这座黑山不像是死物,更像是一个矗立在草海深处的洪荒巨兽。李落深吸了一口气,鸣鸿在握,没有通灵示警,看似前方通路并没有危险,随即压下心头杂念,从这道酷似石门的缝隙中钻了过去。钱义不敢怠慢,连忙跟上,亦是打起了十二分小心,若非李落明令,这打头阵的差事怎也不该让李落来做。石门不长,大约只是十来丈远近,越往前走,暗红火光就越明显,渐渐照出了两人的影子。许是钱义看花了眼,侧壁岩石上的影子也显得诡异起来,就像是除了李落和钱义之外,尚有两个不知名的鬼物跟在身侧。石门之后,李落突然止步,定定的看着眼前所见。钱义一惊,以为事出有变,半伏身子,窜到李落身旁,手中长刀出鞘,凝神戒备。就听李落呢喃自语,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一座城池么?”钱义一愣,急忙顺着李落的目光望了过去,紧接着呼吸一沉,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眼前的景象让李落和钱义都屏住了呼吸,天工造化到了这里仿佛有些词穷了一般,如此景致,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真假,若是乱花迷眼,揉了揉眼睛,眼前景物却还在。裂痕尚在,却不再是一条黑沉不见底的虚空,而被一条底衬火红的河流所代替。河水不宽,但也不窄,约莫有十丈左右。河水涛涛,有汹涌之势,从不知来处的幽暗虚空中出现,没入远方不见去处的暗处。长数里之遥,河水透亮,泛着一阵阵幽蓝碧翠的瑶光,还有碎银点点,世间别处再找不到这样颜色的一条暗河了。河面上如此绚烂多彩,河底更加精彩,一条火红的红带宛若一只远古火龙蛰伏于河底,一呼一吸,便见火花飘了出去,混入清澈的河水,像极了一朵朵末世红莲,妖异引人。火龙身上有暗淡,亦有明亮泛金之处,有动有静,宛若活物,灵动异常。河岸两侧,黑山峭壁上,不计其数的孔洞楼阁赫然在目,挂满了整个悬崖峭壁,高逾百丈,鳞次栉比,杂乱之中带着一股异样的韵味,一眼望去能让人停止了呼吸,便想问一问如何能在地底建造一处这样的玄妙之境。两侧峭壁有数十飞鸿链索桥,将暗河两岸连接了起来。此刻岩壁星火处处,亦是有暗有明,光照之处,人影晃动,吆喝笑骂声隐约可闻,就像是在崖壁绝境挂上了两帘光幕,莫论散乱,却是言语难以描述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