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侧目,无奈说道:“沈先生,他可是我兄长,沾亲带故,这样不好吧。”“身居高位,祸国者必将殃民,在百姓眼中,只怕十个里少说也有九个等着你大义灭亲。”“那还有一个?”“候着替你递刀呢。”李落失笑,摇了摇头,且不去管世人的看法,目光透过马车,看了一眼远处尚在数十里外的卓城方向,平声说道:“九百死士,慧王的实力不弱啊。”“敢和牧天狼巡检司分个高下,多少也该有点本事。”“我五哥在福州的根基果真有这么深?”“慧王在福州的确颇有经营,但要说有多深也不见得,福州还不是慧王的一言堂,他另有借力。”“宋家?”“不止。”沈向东说完之后看了看李落略显苦涩的脸,淡淡接道,“慧王有逐鹿太子之位的野心不稀奇,他背后借力的势力各怀鬼胎,但有一处却是相同的,卓城内外都是如此。”“借刀杀人。”李落愤慨喝道,谁都在借刀,谁也都能为刀,唯独借刀杀人的这个人一直没有变,就是他定天王李落。“大将军心里有数就好。”沈向东敛眉,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大将军有意英王立太子,他当了太子,就一定会倚重你,不过有朝一日他坐上龙椅,第一个要杀的人也是你。”李落哂笑,道:“想杀和杀不杀得了是两回事。”“何苦呢。”“我还能怎么办!”李落实在是有些气闷,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冷着脸就差破口大骂,道,“相柳儿堂而皇之的整天在卓城转悠,我还得小心翼翼的帮她掩盖行踪,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又搭上了慧王这条船,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绝没有打算让我靠近储君的位子,我不讨厌她,但我真的很想杀了她。”沈向东莞尔,笑道:“你和蒙厥拨汗怕是如今这世上最荡气回肠的一对冤家了。”李落阴沉着脸,半晌颓然一叹,道:“势不如人,她还是比我厉害。”沈向东忍俊不禁,李落此刻的模样倒是有点小孩子气,像极了龆年黄口时的意气之争,大约是比试谁摔出来的泥巴更圆些。经年未见,那人依旧,很好。“慧王手握的这股势力沈先生怎么看?”“明面上的内卫司暂时成不了气候,朝廷衙门权责不清,必然互有倾轧,往日卓城衙门巡检司一家独大,不过大将军克制的好,如今内卫司突然冒出来,各路牛鬼蛇神一定会来凑热闹,雨花阁事了之后,这卓城又该有一段热闹的光景了。”“所以难应付的还是慧王藏在暗处的人手。”“慧王没有掌兵,这是他的软肋,这些年苦心经营,顾怜影若即若离,顾惜朝似乎也不怎么上心,听说还有意放出口风,许大将军为伯乐。宜州通南大营的展华昭是你父的人,是否偏向多半还要看你父亲的眼色,原本蜀州有个燕丹枫,可惜让纪王这一招昏棋给坏的不能再坏了,裂土称王,只怕这辈子都未必能见着面了。西府自不必说,那是咱们牧天狼的地盘,有刘帅在,沙湖天水岂容他人觊觎。如今就剩下个一盘散沙的定北军,慧王有心,也怕太惹眼,不容易。”“沈先生还忘了两个人。”沈向东略一沉吟,道:“大将军是说水师统领虞子略和太傅义子凌孤眠。”“不错,正是这两人。虞子略本是南王妃的娘家人,怎么算都不会和我是一路人,至于凌将军,这次南下平乱想来不会轻易返回卓城。”“虞子略统领大甘水师,授意者正是大将军,莫非大将军现在后悔了?”沈向东淡淡说道。李落看着沈向东,时过境迁,当年的苍洱潜龙龙游浅滩,与宋家脱不了干系,而且十有八九正是出自那个名传天下的红颜女子之手,这些年过去,沈向东依旧没有释怀,万余盐帮弟子的性命葬送在一个女人手中,换成是谁也不会厚颜无耻的说一句一笑泯恩仇的话。“岂止是现在,当年我也后悔,只是别无选择。”“当年之事不怪你,抛开虞子略的出身不说,他的确称得上一员良将,很不错。”沈向东顿了一顿,接道,“至于凌孤眠,大将军倒可放心,他是个聪明人。”“正因为凌将军聪明,所以我才会默许他独领一军南下平乱,他知晓轻重,但愿太傅也明白。”“先不说这些,卓城的事大将军有什么打算?”“先替英王造势吧,留了这么久,也该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沈向东揉了揉眉心,道:“雨花阁被慧王横插一手,如今卓城就剩个地下交易了,好大一块肥肉,白白便宜了英王。”李落莞尔笑道:“肉的确肥,不过有些地方下得了口,有些地方下不了口,且瞧瞧我那七哥的肚量如何。”沈向东喟然道:“这样一来,英王可就没回头路了,扫平卓城地下交易,得罪的人绝不会少。”“沈先生此言恕我不敢苟同。”“何解?”“只要给的足够多,就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尤其是在卓城。”李落清朗说道。沈向东一怔,摇头苦笑道:“是啊,如果英王是天命之人,谁还会自己去送死。”“得空还要去见见相柳儿,她有事无事在卓城晃荡,我总有些不踏实。”李落沉声说道。沈向东看了李落一眼,没有应声,让一个女人搅得魂牵梦绕,自家这个大将军也算个没出息的。“沈先生何时入城?”“听莫淮的安排吧,这次他传书要我南下卓城,只怕是他的身子撑不了太久了。”沈向东忧心忡忡的说道。“先生有言此生不入卓城,为了小子的事累先生破誓,玄楼给先生赔礼了。”李落恭敬一礼,神色谦卑。沈向东坦然受了一礼,朗声说道:“老夫领受大将军这一礼,此后你我就算扯平了。”“就依先生。”李落诚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