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火速退回到出口的位置,拎起刚才被她丢下的包,从背包侧面的小格子中抽出一块折叠好的旗帜。
每个军用背包里都有。
攥在手里,乘风重新爬上通风管道。
这次上去的时候,男生比之前的位置靠近了一点,趁着她不在,悄悄爬了一小段路。
乘风扯扯嘴角,露出个不算灿烂的笑容,随后曲着手肘,将联盟的国旗展开,铺在地上,再次朝他伸出双手。
“快过来。我们真的来接你回家了。”
祖国是一个极为宽泛的概念。
它一定不会是完美的,有着各种各样的错误。在最初的时候只代表着地域性的划分,在日常生活中也只扮演着一个低调的角色。
大多数时候,它仅仅代表着一个人从哪里来。
但在落入绝境的时候,它象征着一个人可以到哪里去。
是一段归程。
是漂泊的终点。
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最后可以坚守的方向。
男生唇线绷紧,脸侧的肌肉微微颤抖,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光线照射着的眼睛里弥漫出一股水雾。
而在他眼前,是乘风苍白而有力的手。
·
宋徵将病患背到车上,返身回去的路上,意识到乘风那边已经安静许久,担忧道:“怎么没有动静了?姐你还好吗?”
“接到目标!”乘风如释重负道,“准备撤离!”
“好!”宋徵当场失忆,很小人地逢迎吹嘘,“我就知道姐姐你说得最有道理!没有你拿不下的人!指挥的风采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青笑着道:“啧啧,差不多得了,跑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沈澹将车靠近研究所,准备与几人接头一起撤离。慢慢驶到街口位置,军用车的探测仪器忽地传来警报声,提示不远处有两辆装甲车正在逼近。
她立马加速,插入到对话中来,打断了他们之间刚刚趋向和谐的气氛。
“快一点,我在门口发现有一支队伍在朝研究所靠近,应该是对面的援军来了。李青!立马带着所有已经幸存者进行撤离!剩下的人帮忙拖延时间!现在地下还有多少位病患?”
“还敢来?我艹特么!”李青火冒三丈,血性迸发,然而还是认识得到轻重缓急,一个箭步冲上驾驶座,踩下油门道,“我先撤离,兄弟们坚持一下,等我回来接应!”
装载病患的车辆已经转移过两次,目前还剩下最后两批。
两位学长背着病患从大门口跑出来,将剩下的人放到沈澹的车上,顾不上拥挤,能塞的全部塞下,让她赶紧撤离。
耳机里传来几人的汇报:“我跟宋徵这里还有两个,应该是最后的幸存者了,马上出来……等一下,这病人在抽搐!”
同伴吁出一口气,将别在身后的枪重新提起来,说:“别急,我给你们拖延时间!我负责守门。”
沈澹急问:“乘风,乘风人呢?!”
“在跑。”乘风说,“马上出来。”
离开通风管道,乘风抓住男生的手臂,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才发现他体温低得可怕,难怪他脸色透着青灰。
“你身上怎么是冰的?”
男生说:“我从冰柜里出来的。上面很危险。”
乘风不知道该形容什么,嘴唇嚅嗫,夸奖了句:“你真聪明。”
男生的脚似乎有点问题,跟在乘风身后跑得很慢,腿部肌肉完全没有力量。
乘风把包背到身前,又将他背到身后,朝着电梯井冲去。
从地下层到一层根本没有安全通道,电梯被炸毁之后,他们只能依靠原先的电梯井出去。
乘风的力气不够大,单是那个军用背包就有几十斤重。纵然男生削瘦,再挂一个在她身上,依旧是个难以负担的秤砣。
好在她走到电梯井时,宋徵和学长也过来了。
那两人示意她暂时等候,紧紧将病患绑在自己身上,又在腰间系上绳索的锁扣,借助固定好的工具,两腿蹬着电梯井,艰难向上攀爬。
这段路他们已经走了十多次,相同的动作也重复了十多趟。哪怕是铁人,此时也感到万分虚脱。
乘风从下方朝上眺望,看见宋徵这个小年轻的双臂都在颤抖,紧咬着牙关,短短两三米的路程,爬得冷汗连连。
终于将人运到一层,宋徵下来带男孩儿上去。
乘风帮忙将男生固定到宋徵背上,队友焦急在频道里呼唤道:“朋友真不是我想催你们,但是他们已经过来了!”
“超载的,他们一辆车里居然坐了九个人,我要举报!”另外一位学长暴怒道,“他们要脸吗?!”
“哇靠你观察得好仔细。现在我俩守门,一人九个,你看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他们十二人的小队已经折损了五个劳动力,沈澹跟李青又负责开车转移病患去了,留在现场的壮丁,满打满算,只有五个。还都是接近极限的老弱病残。
哦,还附带着三个没有战斗力的平民。
这可比之前的情况要严峻得多。完全不对等的战斗力,基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李青闻言大声道:“我回来了!兄弟们撑一下,马上来接你们!”
宋徵听着提醒也是急了,两手抓紧绳索,直接上了电梯井。
爬到一半时,楼层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巨响,整栋楼的外墙都开始颤动。连同电梯井也发出悲鸣似的颤音。
如果不是建筑造得稳固,可能地面和外墙已经坍塌。
宋徵瞪大眼睛,惊恐道:“怎么回事?”
“引爆了。”乘风面无表情,但声音还是沉了一点,“他们那边应该有引爆的控制器。发现目标被我们成功救援,选择直接引爆。快上去!”
引爆从地下三层开始,逐渐往上。
说话间,又有两声巨响从外间传来,听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宋徵不敢耽误,憋着口气,绷紧肌肉往上抓取绳索。
然而他的手指完全发不上力气,肌肉也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爬了一半,实在没有办法,委屈地叫道:“姐!我不行啊!”
乘风在后面顶着他,学长也抓住绳索的另外一头,帮忙提他上来。
等乘风三人狼狈回到一楼,外面已经又一次想起密集的枪药声。
“你们从二楼的后门走,一层前后都有人,起码有将近二十来个。”两位负责看门的学长说,“快一点啊,我们□□凡躯的,可能扛不大住。弹药也快空了,还剩一百多发。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谁特么想再输一次?学长可把宝全压你们身上了!”
乘风跟学长背起地上的两个病患,根本不知道所谓的二楼后门在什么位置,干脆往震幅小的方向去。
跑的途中,乘风脑海中还闪过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二楼哪里来的后门?方便跳楼吗?
高层的楼房也受到□□的影响,天花板上簌簌落下些碎石。一些晃动的大灯掉落下来,惊险砸在过道上。
三人走得小心,又不敢放慢速度,一路跑得晕头转向。好在有乘风在前头带路,否则光凭他们两个,可能已经迷失在这错乱的走道里。
“我的妈呀。”宋徵还有心情嘴两句,“刺激!”
李青的车拐了个弯,已经可以看见研究所的大门,他点了个定位提醒,叫道:“我快到了!准备上车!”
楼下的学长道:“别管我们了,去接应乘风!离开大门的位置,我们准备直接引爆!”
宋徵埋头冲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抬头一看漫长延伸的阶梯,顿时两眼发花,差点栽倒,骂道:“靠,它这里的层高怎么那么高?”
然而也只是停顿了一秒,立即小跑着迈了上去。
一层正门口,学长丢下打空了的冲锋^枪,嘀咕道:“早知道应该让他们留个武器包再走。”
他从包里拿出定向爆破弹,抓在手里准备瞄准时,问了队友一个很玄学的问题:“你说,现实里我也能这么壮烈吗?”
“现实里你也不能这么冷静。”战友说,“现实里得到这种任务的时候,我们肯定已经很强大了。”
学长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两位学长在引爆前,提前关掉了通讯器。
所有的枪火声都随之远去,紧跟而来是两声地动山摇般的爆破,连同他们所在的楼梯间也开始塌陷。
宋徵脚步稍顿,忍住回头查看的**,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是滋味地道:“现在就剩我们仨了吗?”
“我们六。”乘风掂了掂背上的病患示意,“我们六都要活着出去,不然就得开三周目了。”
“我还没死呢,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李青接话,“注意啊,对面的人要追上来了。看清楚我的位置,准备跳!”
乘风的体力差不多也快濒临极限。
她现在身上背着的人是一位成年女性,压在她身上跟座大山似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说些听不清的话,干扰乘风的判断。
上了二楼之后,由于地基出现崩裂,中央的地面也出现了断裂。
乘风扫一眼地图,确认李青所在的方位。
随行的学长指了个方向,说:“后门在那儿,外面有一架通往一楼的直梯。”
乘风摇摇头,觉得来不及,带着他们冲向窗口,并在地图上标了个红点。
李青立即转道跟上,将车停在窗口下方,仰起头,见玻璃窗被推开,当即叫道:“跳!”
乘风已经听到从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了,面上保持平静地道:“你们先跳!”
学长爬上窗台,深吸一口气,率先跳了下去。
李青听着巨响,险些以为车顶要被砸穿,还好装甲车的质量值得信任。
“回去减肥吧,兄弟。”他说,“下一个,快!”
宋徵看着二层楼的高度差,捶了捶自己不争气的大腿,想想都到这地步,断了也没什么区别,一鼓作气跳了下去。
宋徵疼得倒气,胸腔发出尖锐的呼声,被学长拖到一旁,眼前还在阵阵发黑。
乘风试了两次才爬上窗台,隐约已经听到身后的子弹声。
李青喉结滚动,叫道:“快——!”
乘风闭眼一跳,擦着子弹跳在车顶上。
车顶装了许多武器设备,并不平坦。乘风也没有力气了,几乎也是直直砸上去的,加上背后压着的人,五脏六腑都在哀鸣。
好在宋徵接了她一下,帮她减缓了趋势。
“我可能被你撞骨折了姐!”宋徵陷在剧痛中,在晕厥与不晕厥之间徘徊,牙关打颤,只能依靠碎碎念来转移注意力,“我牺牲好大。我今天一天都在受伤。我好难受,我快不行了……”
子弹从上方打来,乘风跟另外一位学长已经翻过身,护在幸存者的背后。男孩儿则被宋徵抱在怀里。
李青的车猛地蹿了出去,破开前方的空气,卷携着风声离枪火远去。
等到周围平静下来,乘风才缓缓抬头,模糊的视线里是一排呼啸而过的高楼。
头顶盘旋着几架战机,看不清机翼上的图标。
“去哪儿?”宋徵已然察觉不到身上的伤势,小声地问,“任务成功了吗?”
李青很紧张,他也不知道,只知道驾驶着车辆在街道上穿行,带着满腹的茫然。
数分钟后,众人视野中出现了几辆挂有联盟国旗的车队,一位荷枪实弹的军人探出头,给他们打了一个手势。
“第一批援军来了!”沈澹在通讯器里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更咽,“我这边已经顺利完成接应!”
于此同时,三夭恭贺的红色提示框跳了出来——
【救援任务结束!恭喜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