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斥完了柳二伯,陈胜利又望着柳大善人道:“柳大善人果然是铁齿铜牙,陈某佩服,佩服!”
柳大善人心中一紧,脸上神色却是丝毫未变,向着陈胜利拜道:“小人只是实话实说,还望会首大人勿怪。”
陈胜利冷哼一声,问道:“敢问柳大善人,锦衣卫自你家中搜出来的七十余份卖身契,这些可都是真的?”
眼看着柳大善人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似乎在想着该怎么样儿才能否认,驻松江府的锦衣卫百户关步干脆冷笑着对柳大善人道:“柳大善人莫非认为这些卖身契都是我们锦衣卫栽脏你的?”
问完之后,关步也不待柳大善人回答,便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着周围的百姓拱了拱手,然后高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听好了!我等锦衣卫的名声虽臭,却也犯不上图谋他柳大善人什么!”
“再者说,我等锦衣卫要栽脏陷害,起码也得栽脏他一个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栽脏他几十份卖身契算怎么回事儿?还不够丢人的!”
关步的话音落下之后,周围的一众百姓都点了点头以示认同——确实,锦衣卫的名声是从洪武年间一直臭到了崇祯年间,在隔了一百五十年之后,又接着臭到了圣皇年间。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锦衣卫的名声虽臭,却从来都不会对柳大善人这样儿的乡贤士绅们下手,因为锦衣卫的目标从来都是官场上的那些大老们,搞出来的那些大桉也都是谋逆之类的大桉。
像柳大善人这样儿的角色,在寻常百姓眼中或许已经是高人一等的大人物,可要是放在锦衣卫眼里,柳大善人这样儿的怕是连个臭鱼烂虾都算不上!
柳大善人心中一沉,再看周围的百姓也都对关步的话表示认同,柳大善人干脆把心一横,咬牙道:“这些卖身契,自然都是真的。”
“不过,大人们可以仔细看一看,这些卖身契都是乾隆年间已经签下的,我柳家也是真金白银给了的,两迄不欠。”
“虽说当今皇帝陛下登基之后下诏不许蓄养奴婢,可是我柳某人也从来就没有把他们当成奴才看待,这些卖身契也只是收藏在家中,并没有仗着这些卖身契要求他们什么。”
“若是老爷们不信,大可以问问这些签了卖身契的人——除了他柳二伯,这种卖主求荣的小人,他说的话又岂能相信?”
然而正当松江府农会扛把子陈胜利要继续追问这些卖身契的问题时,巡查御史却忽然冷笑一声,拦住了陈胜利:“当今陛下在登基之初,就已经明令不许蓄养汉家子和汉家女为奴婢,原有卖身为奴者,一概要经官放良,若其本人钱财不足以赎其身者,由当地官府代为支付,许分十年偿还,若有私藏卖身契者,视为大不敬,柳大善人难道不知其令?”
松江县知县当即就站了出来,拱手道:“柳大善人知晓此事,并且率先响应,松江县存档之中有柳大善人亲手画押的文书为证。”
松江县知县简直快要恨死柳大善人了,同时又在心里暗暗感激朝廷定下的制度——类似这种需要通知到所有人的告示,必须得有记录,像柳大善人这种涉及其中的乡贤士绅们更是要签字画押才行。
如果不是有柳大善人亲自画押的文书,只怕这柳大善人就要歪嘴胡说,决不会承认他知晓这份告示。
毕竟,不知而罪和知法犯罪,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一旦坐实了柳大善人不知道这份告示的事情,那责任就会落到松江县知县的头头,松江县知县又如何能不恨?
只是被松江县知县这么一说,柳大善人却也想起来了这档子事儿。
来不及细想,柳大善人便开口辩驳道:“草民只是想要留下这些文书做为念想,私藏文书,确实是小人的罪过,只是小人的家人皆不知情,还望大人明鉴!”
都察御史当即哈的笑了一声,望着柳大善人喝道:“柳大善人!这些卖身契都是建夷之时的文书,你私藏下来做为念想,只怕你不是念想以后看不到这种文书,而是念着建夷!”
不等柳大善人辩驳,松江府农会扛把子陈胜利却又接着问道:“我问你,你家中私藏的那五十余份田契,也是留下来做为念想了?”
被柳胜利这么一问,柳大善人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按照都察御史刚才的说法,收藏了那些建夷时期签订的卖身文书就已经是念想建夷,如果再中上这些田契,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给钱聋老狗那一家子招魂的事情?
正当柳大善人寻思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送命题的时候,陈胜利又接着问道:“你派遣柳二伯之子召集人手,去钱某、李某、张某家中放火之事,你又做何解释!”
巡查御史也跟着问道:“本官与锦衣卫和农会的诸位同僚去你家搜查之时,却发现你家长子柳传善、次子柳元庆皆已经收拾好金银细软,柳传善的书房中还有这些大逆不道的书信,你又该做何解释!”
说完之后,巡查御史便让人拿了一堆书信给柳大善人,却是柳传善写给一些乡贤士绅们,说自己即将远走海外,希望这些人能帮自己搜集某些书籍的书信,而柳传善所谓的某些书籍,又基本上都是《天工开物》之类的书籍。
巡查御史接着喝问道:“令公子要出海,自然没有人拦着他,可是他要带着这些书籍前往奥斯曼和神圣罗马帝国,你柳大善人又做何解释?莫非你不知道陛下已经下令征讨奥斯曼?令公子此举,又与资敌何异?”
柳大善人的一颗心,彻底沉到了无底深渊。
农会扛把子,巡查御史,都察御史,这三个大老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根本就不给自己思索的时间,这摆明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柳大善人相信,如果不是大明律禁止严刑逼供,或者说朝廷还需要公审自个儿,只怕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