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师,皇城之内,福宁宫。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步履轻盈地步入福宁宫寝殿,对正坐在窗边,垂首绣着一方锦帕的女子盈盈一礼,笑嘻嘻说道:
“太后万安。太后,今天可是出了一桩新鲜事儿,大长公主殿下进宫拜见天子,居然还带了一位男子与她同行。据瞧见的宫女们说,那男子高大英武,气魄非凡,还与公主殿下走得很近,几乎与她并肩而行,两人神态很是亲昵呢。”
“没大没小。大长公主与谁走的近,又与谁亲昵,岂是你们这些小宫女可以乱嚼舌根的?不怕大长公主听到,重责你们么?”
被称为“太后”,容颜秀美,气质端庄,体态婀娜的女子轻声责备着,语气却不显严厉,反透着一种暖心的温柔。
小宫女熟知太后性子,被责备了也不惶恐,吐了吐舌尖,笑道:
“太后,都说大长公主眼高过顶,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从不容许男子靠近她七步之内。可她今天带来的那位英武男儿,可是与她并肩哦,两人近的呀,都快挨到一起啦!
“当年先帝在大长公主殿下成年礼后,曾召来天下俊杰任公主选婿,可殿下硬是一个都没瞧上,一直磋陀至今。可瞧今天这架势,大长公主可能真要招驸马啦!”
“你们呀,也真是闲的,成天叽叽喳喳跟群小麻雀似的,净说些惹祸的闲话。”
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旁边竹篮里取出一口小巧精致的剪刀,绞去锦帕上的线头,又轻笑一声,颇有几分欣慰地说道:
“长乐今年二十八岁了吧?
“嗯,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九啦,至今未曾选婿,我这做嫂子的,也时常为她发愁。
“只是她太有主见,本宫劝她吧,她也只是当面唯唯喏喏,转过头就当成耳边风。
“难得今天竟然有男子,可以与她并肩而行,本宫还真得去瞧上一眼,看看究竟是何等的奇男子,竟能被长乐看中。”
那小宫女小手一拍:
“我去叫人准备驾辇。”
两手提起裙摆,就要风风火火往外跑时,太后却叫住她:
“长乐现在在栖凰楼吧?
“离福宁宫又没有几步,走过去便是。这些日子坐得太久,也该活动活动啦!”
太后如此吩咐,小宫女也不多劝,连忙唤来宫女,服侍太后梳头更衣,准备前往“栖凰楼”。
与此同时。
栖凰楼前,白玉为砖的空旷广场上。
倪昆背负双手,仰望着这座通体木制,足有四十五丈高,三十六丈宽,进深约有九十丈的庞然巨楼。
此楼乃是神凰宫的中心,是神凰宫大阵的核心阵眼,亦是只有在炼气士时代,才能造出的建筑奇迹。
整座楼的每一寸木料,都是炼气士时代才有的灵木。
以传说之中,神凰最喜栖息的“火桐木”为主,辅以灵云木、点钢木、金乌木、青神木、雷极木……等等各种灵木。由精擅机关营建的炼气士主持设计,大量炼气士乃至大周太祖亲自出手参与建造,耗时十年方才建成。
此楼已存在八百年。
通体木制的高楼,却不见一丝朽化痕迹,历久弥新。
八百年威压天下,沉淀下来的厚重威严,更是给人以发自内心的震撼。
倪昆初进京城时,在皇城之外,远远眺望皇城之时,便觉巍巍皇城,好似一头蛰伏大地的荒兽。
虽正自沉睡,却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凛凛神威。
饶是以他的实力,眺望皇宫,都有压力重重、芒刺在背之感。
此时来到这天下第一高大巍峨,大周天子所居的栖凰楼前,更是有种仿佛来到了一头屹立大地、展翅欲飞的神凰面前,正与神凰极近对视的错觉。
作为皇宫大阵的绝对核心,“栖凰楼”神威犹存。
能禁绝一切血脉神通、旁门异术,使一切符法、神术失效,还可一定程度压制武道。
对神凰血脉,则有极大加成。
大周天子若在栖凰楼中纵火,哪怕释出足以焚尽万军的漫天大火,本源损耗都能被栖凰楼分担大半,自己基本不用付出太多。
当然,若真沦落到天子需要在栖凰楼大规模纵火的地步,那这大周天下,也就真该亡了。
换作与长乐公主双修之前,若来到这栖凰楼前,以倪昆实力,也会情不自禁紧绷心弦,极度专注,不敢有丝毫松懈。
但是现在嘛……
久经公主神凰焰力淬炼,倪昆面对这即使放在他穿越之前,二十一世纪的工业社会,亦能堪称建筑奇观的巍巍巨楼时,压力当然还是有,可已经没有了那如担重负、芒刺在背的危机感。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栖凰楼”拿他倪大教主当自己人了?
……
此次自神墓回归现世,众人又得到了三个月的休息时间。
换作其他来自现世的神墓行者,可能就要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移民异世天地了。
真气被现世法则桎梏,三个月修为不能有所寸进,连磕丹证道都不可行。
想要提升修为,就得把本该用来兑换各种法器、丹药、灵符、功法,提升即战力的赏银,用来租用闭关室……
如此白白磋陀时光,浪费赏银,神墓任务难度却不断提高,等闲神墓行者,怕是真难以忍受,得开始寻思着申请做迁居移民的任务了。
不过倪昆这支队伍就有点特殊。
像倪昆、长乐公主,就算不能修炼真气,还可以双修淬炼肉身,不断强化肉身体魄,厚积本源。
而苏荔、张威亦可炼体,能刺激各自神魔血脉继续觉醒,同样能变得更强。
反正他们都修出了真气,有真气驾驭血脉,也不惧血脉觉醒程度过高,会发生后患严重的负面侵蚀,比如天鬼血脉把苏荔变成丧失理智的鬼,大力牛魔血脉把张威变成菇毛饮血的魔牛……
至于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他们本来就不是正经修士,本源又亏空太多,无法正经修行炼气正道,目前只能在各自的旁门左道上一路狂奔。
至于旁门异术的副作用,亦可在神墓中寻找各种办法延缓,维系住微妙平衡,不至使异术施展太多,早早遭受反噬。
总之倪昆这支团队,暂时都没有迁居移民的需求,现世三个月时间,也可以用来提升实力。
回归现世之后,除张威直接就在京城,其他人都散落到灵州各地。
接下来又花了几天功夫,处理完灵州赈灾的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彻底稳定住灵州局势之后,长乐公主便摆驾回京。
倪昆、苏荔以及师琪、偃师等人,也都随驾回京。
当然不能把师琪等人扔在灵州。
否则万一神墓行者身份泄露,被有心人盯上,他们就是最好的目标,行走的赏银。
反正灵州的天河龙神教已经走上了正轨。
有地方官府支持,有师琪在此前三个月中,自最为虔诚的信众当中,选拔栽培出的一批庙祝,龙神教会在灵州的日常运转,以及扩张工作,也能有条不紊地进行,无需师琪事必躬亲。
此番回京,她将在京中建起一座天河龙神庙。
倒不是为了传教。京城之中,也不可能允许天河龙神公然传教。
师琪要立的,只是一座私庙。
目的是承接来自灵州的信力,供奉仿造的定海珠、风雷杖,以及远程关注、指导灵州神庙的运作。
神力修行体系,虽有许多限制、弊端,但也自有玄妙。
若有经神力淬炼开光过的神像为节点,则可以在大地之上,布下一张巨大的网络。
可以实现信力传输、远程通讯等各种妙用。
在神祇可以亲身显圣的炼气士时代,更是有着各节点之间,远程传送人员、物资的能力。传送成本,还要远远低于炼气士建立的传送法阵。
当然,信力传输也好,远程通讯也罢,都会损耗各神庙累积的信力。
但为了安全,这点损耗还可接受。
目前整个大周境内,被允许公开传教的民间神祇,唯天河龙神一位,且还仅限定在灵州传教。
而能够给神像淬炼开光,建起远程节点的,也唯有师琪一人——当然,是明面上就师琪一个人。
至于暗地里,有没有像师琪一样,也获得了“神力种子”的神墓行者,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倪昆肯定,类似的神墓行者,绝对不止师琪一人。
因为在师琪之前,就已经出过一个拥有“惊怖神尊”神力种子的威远伯世子。
只是就算有神力种子,不得官方允许,也没法儿公开传教,只能在地下秘密传播。
一旦暴露,就要被打为邪神淫祀,遭受官方打压。
不可能像师琪一样公开传教,大规模扩张信众人数。神力种子的成长进度,自然也不可能像师琪一样突飞猛进。
在大周这样的大一统王朝,神祇之道,是真正的“不依国主,不成法事”。
去往灵州时顺风顺水,但途中多生事端,又屡遇洪水暴涨、河道淤积,花费了好些时日才抵灵州。
回程时虽是逆水行舟,可用去的时间反比去时更少。只几天功夫,便已平安返回京城。
回京之后,公主将师琪等人安置在她的城郊别院,又安排人手,帮师琪建立神庙,自己则带着倪昆,进皇宫面见天子,要将他举荐给天子。
本来有了神墓际遇,又助长乐公主修出真气,公主自取神凰血,也不会损耗她的本源,倪昆想要神凰血,跟公主说一声就行,对于大周皇家,已经没有了太多需求。
不过他心中始终有些疑问,没能得到解释:
前代圣女究竟有没有混进皇宫?
她跟那覆灭天命教,疑似也是神墓行者的幕后主使,究竟有没有关联?
抑或两人本就是同一个人?
上次杨纵等人突击长乐行宫,从杨纵的意思看来,他们针对的,并不仅仅是长乐公主,连他倪昆亦纳入了打击范围。
既如此,杨纵等人的幕后之人,就是他倪昆的敌人,必须查出来,给予热情回报。
再者,前代圣女手上还有冥凰破界丹方,一份玄冥真水,以及说不定已经凑齐的辅助材料。虽这些都能在神墓兑换,可若能在现世得到,又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还有四部魔经,若能夺回,也能帮苏荔省下继续兑换“天鬼戮神法”后继功法的钱。
出于这种种未解的疑惑,以及现实益处的考虑,再加上与长乐公主好得蜜里调油,倪昆还是欣然随公主前来皇宫,面见天子。
其实对于当代大周天子,倪昆心中也有好奇。
明明觉醒神凰血脉的乃是长乐公主,当今在位的这位年仅十四,尚未亲政的少年天子,又凭什么能够坐上皇帝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