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整个五月份,维克多·雨果抽不出时间去巴巴多斯。
他拜托了自己的熟人去当地寻找女儿,目光紧紧地盯着法国的国事,他的小儿子与了巴黎公社,随时会面临凡尔赛军队的围剿,然而他无权阻止弗朗索瓦的爱国行为,若是年轻,他自己也必然会上前线。
“我的身体年迈了,但是我的心从未老去,也不可以老去,我会永远坚守正确的选择,哪怕……不是完全的正确。”
维克多·雨果不允许自己妥协。
这便是他认为巴黎公社成立的时机不合适,却依旧支持的原因。
里面会有白痴、酒鬼、下流胚子,可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值得敬佩,这些人是法国最后的热血之辈,是巴黎的守护者。
维克多·雨果站在大女儿的灵堂前,思念着自己的孩子们。
“弗朗索瓦,你要安全归来啊。”
“阿黛尔……我也不想责怪你了,回到父母身边来吧,也许我的女儿都无缘幸福的婚姻,我会给你最后的容身之所,永远不会抛弃你。”
他对阿黛尔·雨果的感情不如大女儿,不代表他不爱小女儿。
即便,这个小女儿出生的那段时间,他的妻子出轨了,出轨对象是昔日跟随他的崇拜者,把他恶心得不轻。如今年岁过半百,他已经放下了那些恩怨,回想起来,自己确实忽略了小女儿的感受。
五月二十六日,法国巴黎传来最新的战况。
巴黎公社要完了。
政府领导的凡尔赛军队增加到了十几万人的数量,武器齐全,得到德国人的默许和帮助,他们开始疯狂镇压那些巴黎公社成员,收回被占的城市。维克多·雨果当晚看到了信上的内容,痛心疾首,他以他的名字,向报社发表了自己的立场,强烈谴责那些杀害爱国人士的兽行。
报纸要到第二天才会刊登出来,维克多·雨果心急如焚,想要收留那些流亡在即的巴黎公社成员。
他突然收到了以出版商为名义的第三封信。
【雨果先生,如果您想要收留那些人,请在刊登公告前,妥善转移财产,保护好自己的亲人。比利时政府不会同意您的行为,到时候你会面临被驱逐出境的结果,可能会有暴/徒得到家庭住址,上门报复您,我不知道我的这封信能否改变您的意见,我只想说——】
【请注意安全,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担忧您的读者。】
维克多·雨果的想法没有告诉妻子,但是有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猜到了他要做的事情,并且给予了他关心和警醒。
在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中夹杂这种内容,维克多·雨果的神色松怔,他已经与赫斯特与布莱克特出版公司联系过,老朋友没有给他寄过信,帮他找到阿黛尔的下落的是一个陌生的寄信者。
对方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他的尊敬和崇拜不是假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英国有了一个对他非常熟悉的读者。
“我怎么可能让崇拜我的人失望。”
维克多·雨果冷静下来后,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写给报社的内容。
只改动了一点。
他把收留避难者的地址换成了其他房产。
维克多·雨果是一个懂得赚钱又懂得买房的人,住在哪座城市,他就会去购买当地繁华地区的房产,为了自己和情妇,他往往会买好几处落脚地,单是布鲁塞尔的大广场附近,他就买了三处房产。
“亲爱的,我们准备离开比利时吧。”维克多·雨果忙完了重要的事情之后,把自己的决定告知妻子,及时转移财产。
次日,比利时布鲁塞尔最出名的报社就刊登了维克多·雨果的公告。
“巴黎公社的流亡成员可以到我的住宅里避难!”
“位置是比利时布鲁塞尔街垒广场10号!”
比利时政府抓狂了。
维克多·雨果,你一个政治避难到比利时的人,还想庇佑别人?!
你是要给比利时招惹巴黎的马蜂窝啊!
巴黎那边,阿蒂尔·兰波跟着弗朗索瓦·维克多东奔西跑,躲躲藏藏,付出全部的力气守卫巴黎,同时见证了五月流血的变革。
阿蒂尔·兰波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与弗朗索瓦·维克多缔结了生死之间难得的友谊。若是没有对方,他想自己也许在中途就被吓跑了,连枪/支也握不起来,死的人太多了,多到双眼一直残留着泪水。
最危险的一次,阿蒂尔·兰波直接写下了遗嘱,两人互相保存对方的遗言,谁逃出去了谁就帮助彼此送信。
弗朗索瓦·维克多说道:“我最关心的是我的父亲,哥哥刚去世,幸好及时找到了姐姐的下落,他的身边还能有一个孩子。”
提及父亲,弗朗索瓦·维克多满是灰土的脸上有一抹自豪。
阿蒂尔·兰波羡慕地说道:“我的妈妈是一个乡下的妇女,在夏天总是爱给睡不着的孩子捉虱子,她对我管的很严厉,不知道我跑出去参加巴黎公社,她只以为自己叛逆的儿子离家出走了,我不用告诉她情况,她等不到我,会一直觉得我活在哪个地方。”
弗朗索瓦·维克多说道:“那你的遗嘱……”
阿蒂尔·兰波说道:“我不想妈妈伤心,但是可以让父亲伤心。”他的脸上有一抹不忿和内疚,“把我的信给他吧,让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为我做最后一次的决定,是否把死亡的消息告诉妈妈。”
弗朗索瓦·维克多说道:“你的父亲居住在哪里?”
阿蒂尔·兰波的眼中有水波,吸了吸鼻子,巴黎公社的食物耗尽了,他饿着肚子,口水泛酸,许多天没有刷牙,都不好意思说话露出牙齿了。他可怜地说道:“我不知道他具体的住址,他是一名军人,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走了,也许你得帮我问一问。”
说着话,他写下了自己老家的住址。
对父亲的希望,于战争时期变得前所未有的浓烈,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缺乏父亲的童年,无法忘记自己在狭窄的世界描绘梦想。
“他会为我自豪的,如果没有,他就滚蛋吧!”
此刻,阿蒂尔·兰波问心无愧。
要疯狂就彻底疯狂!战争时期容不下优柔寡断的人!
五月二十七日,报纸发表后,比利时政府驱逐了维克多·雨果。
五月二十八日,巴黎公社失败。
五月三十日,五十人闯入维克多·雨果在报纸上刊登的房子,扑了一个空,里面没有雨果和家眷。
维克多·雨果带着妻子和情人乘船离开了比利时。
船上,维克多·雨果写了感谢信给提醒自己的人,地址是老地方,寄到了英国都柏林的邮局里。维克多·雨果最宠爱的情人朱丽叶·德鲁埃走到他的身边,不敢打扰他,等到写完了信后询问道:“是哪位老朋友值得你如此放在心上,离开的时候也要写一封信?”
维克多·雨果反问:“你为何不猜是写给儿子的信?”
二十六岁与他在一起的朱丽叶·德鲁埃微笑,依稀可见年轻时候身为女演员的魅力,“我可是给你写信了三十九年。”她很肯定地说道,“什么样的表情,写什么样的信,我比许多人都深有体会。”
维克多·雨果揉了揉肩膀,感慨道:“是写给一个读者的信。”
朱丽叶·德鲁埃好奇:“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维克多·雨果说道:“他告诉了我女儿的下落,也提醒了我离开比利时,我十分感谢他,虽然我有一点不自在,就好像有人用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我,但是我意外的没有排斥。”
朱丽叶·德鲁埃点了点头:“是应该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