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威廉·莎士比亚抛下侍从,一口气跑出了伦敦市中心。
远离是非之地。
否则,就算是他也难以保住画像。
避开政府的监控和眼线,威廉·莎士比亚抱着画像累出一层薄汗,暗暗埋怨奥斯卡·王尔德把画像镶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是钻石又是黄金画框,大大的提高了重量。
威廉·莎士比亚去看蒙住黑布的画像,有了一丝叹息,回到了极少人知晓的老家——伦敦以西,百公里外的斯特拉特福镇。
他的父母已经去世,留给他一座亨利街北侧的楼房。
楼房是斜坡的顶部结构,褐色的瓦顶,浅色的墙面,共两层楼,自带了阁楼,威廉·莎士比亚熟练地找到藏起来的钥匙,开了门,侧着身上楼,搬运画像到二楼的卧室。
“幸好在法国锻炼出了跑路的能力。”
“为了挽救朋友的画像,伟大的歌剧家就要累趴下了。”
“呼”出一口气,威廉·莎士比亚拉开领口,把繁琐的外套解开,丢到了床上,清凉了不止一个程度。他的衬衣湿透了后背,却顾不上更换衣物,把墙壁上少年时期自绘的田园风景画卸下,小心地立在角落,再更换上了拍卖会上抢来的画像。
他在这里诞生,长大,不愿破坏房屋原有的物品,能够被他带来老家的物品向来有独特的意义。
他用称得上温柔的举动,挡住阳光,掀开了小部分的黑布。
华美的歌剧腔咏唱调出现。
“我亲爱的爱斯梅拉达,没有卡西莫多,没有甘果瓦,你的老朋友莎士比亚来了,把你从荒谬的闹剧中拉出来。”
“……”
“你适应光线吗?”
“……”
“你不说话,老朋友就当作你可以接受露出来了。”
威廉·莎士比亚半拉上窗帘,在阴凉的地方展露出画像,画像一出,被奥斯卡·王尔德精心打造的画框成为了陪衬品。
一缕阳光落在画框旁边,分隔了白天与昏黄的房间。
他的手指擦过画中人脸颊上的血泪。
明明是颜料,但是怎么擦也无法擦干净,那泪水一直在流。
奥斯卡·王尔德的画像乃心灵写照之物,只能为活人作画。在战场上,奥斯卡·王尔德画的一般是异能力者,他可以强行将画中人拉出来作战,具备攻击、防守、后勤等全方位的作用。
这是世间最后一幅异能画像。
奥斯卡·王尔德无法为死去的麻生秋也再绘制画像了。
威廉·莎士比亚想让画像说话,奈何没有找到方式,超越者级别的异能力相互保密,大家能知道的就是表层的信息。
“这个‘你’要年轻几岁,不够沉稳,看来小甜甜是见过你的青年时期。”威廉·莎士比亚摸着下巴,观摩画像,企图让画像上的人有情绪波动,“小甜甜就是不行啊,没有见过你十六岁的模样,换作是我,现在就可以看到雨果喜欢的爱斯梅拉达了。”
画像上的黑发男人无动于衷,以临死前的目光阴冷憎恨地看待这个世界,威廉·莎士比亚打了打自己的嘴,浮夸得不像是一个中年男人,而是一个永远心态年轻的歌剧家。
“啊,我说错了,是卡西莫多喜欢你,我怎么能说阿蒂尔·兰波前辈的名字,那不就成了对方老牛吃嫩草。”
“爱斯梅拉达,与我说说话吧,难道你记忆里就只有爱人?”
“我相信小甜甜画你,是为了保留你最美的一面。”
“你这样哭着……”
“让莎士比亚先生也没有办法啊。”
威廉·莎士比亚靠近画像,瞳色由深转浅,剔透得好似能看穿死物的心灵,眼神透露出请求之色。他的睫毛不眨一下,呼吸轻洒在油画细腻的肌理上,宛如一幅画的黑发男人除了逼真的目光外,给予了一丝动作,他避开了威廉·莎士比亚的呼吸。
威廉·莎士比亚狭促地笑了一声,回过头去搬来小桌子和椅子,为自己烧茶,准备坐在画像前来一个长谈。
“还差一点你为我做的小饼干。”
威廉·莎士比亚打了个响指,“仲夏夜之梦”为他制造了小饼干,味道和记忆中一致,新鲜出炉,带着十五世纪的热气。
“饮品。”
十五世纪带腥味的牛奶掉落一杯。
爱斯梅拉达相当注意饮食,经常让他们喝牛奶,少喝生水,然而那个时代的牛奶远比不上现代的口感。
威廉·莎士比亚捏着鼻子,滑稽地摆手,“这个就不必了。”
半晌,他布置好了一桌下午茶套餐,为对面都倒了一杯红茶,举止梦幻。对着一幅画,人类邀请对方喝下午茶的场景,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爱丽丝梦游记,吸引着渴望异能力的人们。
这就是异能世界。
这就是普通人遥不可及、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画上永远定格在绝望悲伤的黑发男人没有走出画框,回避了那杯自己喝不到的红茶,睫毛凝结的血泪悬而未落。
他止住了许些哭泣。
威廉·莎士比亚怜惜地看着他:“说一件令你高兴的事。”
威廉·莎士比亚:“把你画出来的人要进监狱了。”
画中人的表情有了变化。
威廉·莎士比亚吟唱:“泄露超越者的异能力,贩卖画像,引发全世界人对英国的关注,接下来法国会担心你泄露机密,英国会担心你暴露奥斯卡·王尔德的异能力,我不知道把你送给拍卖行的人是谁,但是肯定与他关系匪浅——”
威廉·莎士比亚淡然的笑容竟然有一个不明显的酒窝。
恍若几个世纪前的贵族品着红茶吃小饼干,俊美的脸上捉摸不定,眼底的浮光掠影,就像是在看名为人生的歌剧。
“爱情啊。”
“如你,支离破碎,又譬如他,一戳就破。”
“这个世界又要多出一对分手的人了。”
针对拍卖会的情况,英**情六处出动。
本国超越者的异能力被泄露,严重性往大的方向说,相当于核/弹头的机密遭到公布,敌人随时可以针对核/弹头做文章,进行有效的防御或者打击。再者,异能画像的特殊性太强,很容易造成恐慌,以后异能力者们就会加倍遮掩照片的流出。
别说是异能力者了,普通人里的富豪、政客、各行各业保密级别的精英也要担心自己会不会画入画像,被超越者操控起来。
这一刻,英国政府的效率前所未有的提高。
封锁拍卖行,控制在场的宾客,审讯主持拍卖行的勃朗特三姐妹,查找贩卖者,第一时间与奥斯卡·王尔德进行联系,以及,严密监视直接、或者间接泄露的可疑对象!
一旦查明是谁做的事情,将以泄露国家机密罪论处,若是对方没有可供解释的理由,那么一个秘密处决的叛国罪跑不掉。
“阿加莎小姐?你今天的打扮太靓丽了,不过你应该穿高跟凉鞋,而不是高跟长靴,那容易令人联想起奇怪的东西,比如说鞭子……”
伦敦港,泰晤士河下游,游艇上的奥斯卡·王尔德被官方包围,纳闷了一秒,让波西暂时回避,然后笑着迎接来者。
钟塔侍从负责接触本国超越者,阿加莎·克里斯蒂亲自来见奥斯卡·王尔德,红色紧身半裙宛如鲜血的颜色,漆黑的大裙摆下露出一双美腿,尖尖的后跟有十厘米以上。
即便是这样,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奥斯卡·王尔德面前那份“鲜血女王”的气势还是落了一般分。
这个阿加莎·克里斯蒂眼中的“狗男人”奥斯卡·王尔德身高一米九,也穿了带跟的高跟鞋,花纹是豹纹,骚到不行。
阿加莎·克里斯蒂没有空跟他讨论时尚美学,直言道:“你心情很好?我现在就想把你活剥了,再丢进伦敦港里!你让我们的国家蒙受损失,而你居然一无所知!”
奥斯卡·王尔德不再戏谑,脸色严肃起来。
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官方的口吻说道:“王尔德先生,我正式通知你,你所创作的异能画像出现在勃朗特拍卖行上,拍卖价格破百亿,引起多国注意,幸好莎士比亚先生及时阻止了拍卖,带走了画像,不然本国超越者级异能物品就落到他人手里。”
“画?什么画?!”
奥斯卡·王尔德惊讶得站起身,无法再悠闲翘脚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希望你是被人盗取,而不是蠢到自己把画弄丢失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狠狠地瞪着他,气到眼神有杀气,“军情六处已经在查,上帝啊,以前国家是怎么容许你保存画像的!”
奥斯卡·王尔德心急地解释道:“重要的画像,我都放在专门的地方进行保管,就算是我亲自过去都要上报记录,只有一些与异能力界无关的画作,我会放在家里保管,那些寻常的画像通常不会动,也无法说话,顶多是证明我的画技高超,怎么可能会泄露我的秘密——”
奥斯卡·王尔德突然愣住,看到门外走出波西。
他的脑门要冒出青烟了。
他想起来了。
自家房间里就存放了两幅投入过心血的高级画像。
一副是波西的画像,已被无效化。
一副是麻生秋也的画像,放在家中墙壁内部,被轨道机关保护,想要得到那幅画就要砸毁墙壁,触发警报。
这段时间……波西拉着他出门,纵容他去见其他人。
所以,他有几天没有去看画像。
警报呢?
能关掉警报的只有一个人。
奥斯卡·王尔德强忍住不安,最大的可能性浮出水面,他先让阿加莎小姐在这里等一会儿,拉起波西回房间,锁上门,焦躁地问道:“波西,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画?”
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丝毫不心虚,甩开他抓疼了的手,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奥斯卡·王尔德逼迫他说出来,“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拿到我的画——!你不要再隐瞒了,这件事很严重!”
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对他笑得好似得到糖果的孩子。
“丢了。”
“……丢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说最爱我吗?我把那幅画交给中间人处理掉了,也许是垃圾桶,也许是肮脏的黑市里,让它远离了你。”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那是我用异能力绘制的画像!”
奥斯卡·王尔德觉得天都塌了一半。
“我知道个什么东西啊,你告诉过我吗?你跟我介绍过你的异能力吗?”在奥斯卡·王尔德的质问下,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爆发了,面红耳赤地吼道,“你半夜在客厅看画像,对着一幅画像出轨,你有脸在我哥哥的墓前说最爱我?你在跟我睡觉的时候喊着别人的名字啊啊啊啊啊!”
奥斯卡·王尔德的耳朵快耳鸣了,外面钟塔侍从的人再怎么回避也听见了道格拉斯对王尔德吵架的声音。
外面的座位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银牙要紧,目光阴沉得滴水,“我就知道跟小道格拉斯有关系,道格拉斯家族就是英国的祸害,近三代来没有做出过贡献,不止一次为英国蒙羞。”
钟塔侍从的人纷纷低下头,无法接话,毕竟道格拉斯是英国贵族,可是忍住生气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他们以英国为荣,愿意为英国利益付出生命。
阿加莎·克里斯蒂见过前任元首,一个很有才华、手段的男人,是主战派阵营的领导者,非常符合英国至上主义的典范,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因为爱上道格拉斯家族的人而黯然收场。
阿加莎·克里斯蒂拿出手机,等待下一通电话,“军情六处是废物吗?一个小时内还没有查到是谁?”
很快,电话响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露出嗜血的眼神。
钟塔侍从给足了奥斯卡·王尔德私人谈话的时间,得到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就是偷走画像的人之后,阿加莎·克里斯蒂派人包围了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从属下分开的地方走出来,哪怕怒不可遏,她仍然优雅地对那位任性的侯爵之子行礼。
她把尊敬英国规则刻入骨子里,维护贵族阶层的颜面。
“接下来,请道格拉斯勋爵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