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觉得自己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吧。就算杨志源招了,你也能保证自己不露一点马脚破绽,继续维持表面上风光霁月的世家美玉的风范对吗?”
叶诤亲自动手,给穆彻倒上一杯清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穆彻也不动手,一如叶诤所说的笑得风光霁月,还有些许无奈跟苦涩。
要不是念及面前这人暗中的手段,叶诤都快要给穆彻拍案叫绝了!
“四皇子,我知道杨刺史……哦,是杨志源,他身上的案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就算如此,你也不能随便攀咬吧。我也知道,我们穆氏在江南一地的经营,让陛下有所不满,但是这些胡掰硬扯的方式,是不是太……”
他意有所指,接下来的话也不往下说了。
其实他也就两个意思。
第一,叶诤是立功心切;
第二,这是景元帝在借着对他的污蔑在对付穆氏。
前者还好,若是流传出去,而叶诤手上也没有罪证的话,那最多是叶诤的名声受到影响,顺便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削弱他此行的功劳罢了。
但是后者,却是长安的景元帝与江南的两大世族之间的博弈,到时候景元帝借机打压穆氏的事情被天下人所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借此抨击景元帝。
两大世家不要爵位不要名利,安安心心窝在江南一隅,竟然也要受到皇帝的猜疑吗?如此强大的江南四姓尚且如此,换成我们这些人呢?
介时,便是无数人的心寒,和景元帝威信的一落千丈。
那叶诤的下场,就不仅仅是功过抵消那么简单了。
——好一番绵里藏针的敲打啊!
叶诤也不得不感慨,能够把杨志源牵着鼻子走的,果然是个有手段的狠人!阿稷说得没错!
叶诤似乎有短暂的惊慌,又很快收敛起来,强自镇定道:“只要杨志源愿意说出你的名字,那你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到时候调查起来,你敢保证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会留下半点痕迹?不要忘了华方山,那会儿你也是胜券在握,信心笃定吧。那你有没有想到,不仅我没有死,连杨志源也没死呢?”
“四皇子可真是让我接不上话。”穆彻无辜地一摊手,“你说的这些,我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叶诤不觉咬牙切齿起来:“都是你做的事情,你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吗?”
穆彻叹了口气:“如果四皇子今日请我来这茶楼,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那穆彻就只能先告辞了。”
“等等。”目光一直飘忽在窗外的楚稷叫出了他。
穆彻打算正欲起身的动作。
“今日聊的时间不短吧,香都繎了三柱了。”
他话音刚落,手旁香炉里最后的一点线香燃尽成灰,一点点朦胧的红色火星也逐渐熄灭消失。
穆彻不作声,姿态却一改面对叶诤时的随意,逐渐郑重肃然的神情,摆明了他更警惕楚稷的事实。
他觉得,楚稷话里有话。
三炷香的时间……大半个时辰……
穆彻脸色微变。
“一个能随手将同党推出去挡刀的人,我们又怎么会傻到以为,几句话便能让他洗心革面,承认自己的罪行呢?”
楚稷说完,拂袖起身,雪白袖角还带起一缕茶香。
他迎上穆彻的目光,嘴角微扬:
“时间差不多了。”
穆彻巍然不动,思绪却在疯狂翻涌——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是故意在拖延我的时间?难道说……
“知道为什么要请你来这座桂子楼吗?”楚稷令人将二楼窗户全部推开,这高度足以将附近一小块地方一览无遗。
穆彻才发现,原来他从进门后就觉得别扭,是因为这层所有的窗户都是半掩着的,连阳光也是要露不露,导致室内半昏不明的。
穆彻最初以为,这是叶诤玩的小手段,在营造气氛给他施压。
原来,这些半闭的窗户是为了不让他看见远处的动静——
那里青烟袅袅,火光在白日下不显,却已经有不少附近街坊邻居在闻风而动了。
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惊呼,喊“着火了”!
着火了!
穆彻险些破坏了维持得很好的淡定。
现在还需要他去思考是哪里着火了吗?当然是他的宅子!
又是更远的一处混乱动荡,在一处起火后,这一处也跟着着火了。很快,火势起了四五处!还都是不同的方向!
穆彻看得慢慢麻木了,他知道,着火的全都是他在樟州的那些宅子。
而这些,无非就是这位楚世子干的。
他在借此机会,逼出桃娘母子所在!
至于为什么调虎离山?楚稷明白,穆彻也明白,若是他留下来,事情第一时间传进他耳朵里,那他绝对能想出这是一个圈套,然后冷静指挥手下应对。
可现在他不在,他被叶诤请到了桂子楼。
他隐藏在樟州的那些手下群龙无首,再怎么小心行事也会露出破绽。
一丝的破绽,也会成为楚稷叶诤突破的机会。
也就是找到桃娘母子的机会!
想明白了,穆彻的焦躁反而一扫而空,甚至变得越来越冷静。
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冷嘲地看向对面两个毛头小子,年龄不过跟他儿子一般大小,竟以为这点小手段就能让他方寸大乱,然后彻底搬倒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