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然就这么死了。
东郭先生默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周大人的尸体。
半晌他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的出手也太快了。”
一旁的荒月先生看上去对这个东郭先生颇为畏惧,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应道:“是。”
东郭先生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双腕已断,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荒月先生依旧低头应了一声:“是。”
东郭先生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见过猫捉老鼠吗?”
荒月先生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东郭先生说道:“通常猫咪在捕捉到老鼠之后,并不急于杀死它,而是放了再捉,捉了又放,直到老鼠筋疲力尽了才一口咬死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荒月还是摇摇头。
东郭先生叹息道:“那是因为猫咪并不是因为肚饿,想要吃老鼠才去捕捉的。对于它来说,捕捉老鼠的过程,就如同游戏,它是在享受其中的乐趣。”
他指了指地上周子然的尸体:“如果仅仅是为了杀他,老夫一剑已经足矣,又何须你多此一举?只不过,但凡死在老夫剑下之人,从来没有如此稀里糊涂,死得不明不白的,老夫总会让他知道所有他所想要知道的,清楚明白的去见阎王。这其中,也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乐趣,可惜你不懂。”
他眼睛一扫,看见荒月的脑袋不自觉的往后一缩,分明心中惧怕,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好在他是死在你的剑下,也不算坏了老夫的规矩。”
荒月听了这话,长长舒了一口气,应道:“是。”
东郭先生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次兰州的事情,你办得不错。你故意安排在青楼之中的那个二十年前香玉阁里的老鸨子,果然让关四顺藤摸瓜,对二十年前的事情起了疑心,最后竟然会自毁长城,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夫人和小儿子。”
他嘿嘿一笑,虽然面覆灰巾,看不见他的容貌,但是从声音里也可以想见他此刻脸上必然满是得意之色。
“这个关四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亲手所杀的夫人其实和你之间并无私通,只不过是有些旧情谊而已,你们深夜见面的戏,不过是你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他更不会想到的是,死在他剑下的那个被他认为是野种的小儿子,其实确确实实是他的儿子,跟你连一根毛的关系也没有,只不过长相上比较像他母亲而已。”
东郭先生这时皱了皱眉头,问道:“令老夫不解的是,既然这个孩子与你毫无关系,为什么关四他们都会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像你?”
荒月有些得意的一笑,说道:“先生可曾听过疑人偷斧的故事?”
东郭先生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源自于《吕氏春秋》中的预言故事,他自然知道。
荒月面有得色的说道:“关鹏飞外貌长得比较接近他母亲,发育得又比较晚,看上去不像关四一样高大魁梧,于是我便放出谣言,说他长得像我。”
“关四听了谣言之后心中起疑,于是自然看关鹏飞便会越看越觉得像我。这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太了解关四的脾性,对他稍加了一些心理暗示而已。”
东郭先生点点头:“原来如此,看起来果然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最亲密的朋友。”
荒月听了这话,面上现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
东郭先生却故意视而不见,转过身子对着荒月说道:“现在,你既报了当年红玉移情别恋,抛下你嫁入豪门的仇,又报了关四当年夺走你心爱之人的恨,如今你的
心中可感到痛快?”
“关四的小儿子天资聪慧,加上关四的力支持,如果他接掌了青龙镖局,以他的能力和关四的人脉,恐怕在西北武林你荒月先生再无出头之日。如今换成了关家大公子继承青龙镖局,他资质平平,没有了关四,论心机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好日子眼看就要来了。”
荒月低着头,脸上堆着笑答道:“一切凭先生和主上神机妙算,此次不但除去了关四这个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想不到还意外的除掉了另一个都市王东海渔,还有眼下这个佛五心安插在官府之中的暗探周子然。实在是可喜可贺。”
东郭先生看着他的目光里渐渐透出了深深的鄙夷之色,缓缓说道:“虽然这次行动收获不小,你也功不可没,可是就老夫个人而言,却是非常非常讨厌你这个人!”
荒月身一震,脖子又往后缩了缩。
东郭先生说道:“不论如何,关四当年对你有旧恩,红玉如今还对你念着旧情,你如此陷害他们,实为不义之举。要知道,不义可是本朝十不赦的重罪之一,也为江湖上众人所不齿。”
荒月听了这话,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颤着声音对东郭先生说道:“在下对先生和主上可是忠心一片啊!求先生在主上跟前美言几句,那关四当年对在下施恩,乃是为了查访那个傅双灵的下落,实在是别有用心。”
“而红玉既已嫁与他人为妇,却又念及旧情,从不推辞与在下深夜见面私会,虽无越礼之举,观此行已是对其夫不忠,也非什么忠贞节烈的良家妇女。乞请先生与主上明鉴!”
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东郭先生冷哼了一声,却也并未反驳。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你心中既然早知此行不义,惧怕主上责罚,为何当初肯答应我们去对付关四,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荒月伏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答道:“在下一直敬仰先生与主上的威名,所以……”
话没说完,东郭先生怒斥了一句:“别假惺惺的,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