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改大师望着眼前的了空师弟,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曹洞正宗能否入主少林寺,能否光耀天下,真的就比他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如果曹洞正宗有一天需要靠这些阴谋毒计,需要靠无情的杀戮才能光耀天下,那么老衲情愿它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你口口声声要完成师尊的愿望,如若师尊尚在,他会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了空大师垂首默然不语。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想我曹洞一派本是禅门正宗,素来讲求人者皆有佛性,见心即佛,见性即佛,讲求一个悟字。只可惜师弟你空入山门数十载,却无半点佛心,没有半点领悟,成日间被眼前的空相所惑,沉迷武学,却不懂得以佛法来化解胸中的戾气,终于误入歧途,铸成大错。”
了空大师神色有些茫然了:“何为悟?何为佛?”
了改大师正色说道:“当年唐时马祖道一大师坐禅习定于衡岳,遇上了怀让禅师,求教。怀让禅师问,坐禅所图何也?马祖言道,图成佛。于是怀让禅师捡起地上一块砖头,在门前反复的磨。”
“马祖问及,磨此作甚?怀让禅师云,磨来作镜子。马祖大奇,问道磨砖岂能成镜乎?怀让禅师答道,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又岂得成佛耶?马祖问道,如何得是?怀让禅师曰,如牛驾车,车不行,打车即是或打牛即是?马祖默然无语。”
“怀让禅师最后问道,汝为学坐禅,为学坐佛?若为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如何能成?”
这一番话,听得叶枫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不过了空大师的脸色却渐渐沉重了下来,似乎有些明白了。
了改大师又说道:“师弟你可记得,当初你刚入门之时,师尊每日让你打扫院中落叶?无论你如何卖力仔细打扫,最后师尊总是说清扫未净,要你重新打扫。然而无论你清扫得多么干净,转头之间,新的落叶便已落下,如何能净?”
了空大师双目望着屋顶,思绪也飞回了从前:“自然记得,当时请教师兄,师兄曾说过,师尊要我打扫的并非院子中的落叶,而是我自己的心。”
了改大师颔首道:“不错,师弟你还记得,可惜这么多年来你竟然丝毫未能真正领悟。你对世间事物惑于外相,却忘记了本心,舍本逐末,本末倒置,只想着曹洞一宗如何光耀天下,却忘记了我禅宗的本意,这又有何意义?”
了空大师默默无语,双手合十垂下了头。
了改大师长叹道:“自从师尊圆寂之后,老衲既为师兄,又是掌教,却过分沉溺于对上古卷轴的解读之中,疏忽了对师弟你的教导之责,弄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老衲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是愧对师尊的一片苦心。”
了空大师垂首而坐,双手合十,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声音里竟已带着微微的颤抖:“多谢师兄点化,师弟我罪孽深重,愧对师尊,愧对曹洞一宗,恳请师兄责罚。”
了改大师那一番让人听了似懂非懂的话竟然真的能够让了空大师幡然醒悟,低头认罪,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了叶枫的预料,让他大感惊讶。
了改大师长叹道:“师弟所犯的,并非小过小错,老衲也无权处置,如今看来,只有先行废去你的一身武功,然后再交予住
持大师按照寺规处理。如此,你可心服?”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不由得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紧闭着双目,低头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既种下恶业,自当承担恶果,身既是空,武亦是空,但凭师兄处置,师弟心服口服。”
叶枫有些难过的看着了空大师,虽说他犯下了大错,双手沾满血腥,恶行累累,可是说到底,他都是为了师尊,为了曹洞正宗。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要废去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让他从此甚至不如一个身强体健的寻常百姓,这样的惩罚真是比杀了他还要残忍,更何况是了空大师这样嗜武如痴的人。
叶枫默默的转过身去,他不愿意看见这样残忍的一幕,即使从内心里他认为了空大师是罪有应得。
身后传来几声闷哼,接着是噗通的一下倒地的声音。
叶枫缓缓回过身来,看见嘴角带血的了空大师已经颓然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了改大师已经连破了他几处大穴,废去了他的一身武功。
站在门边的契斌和尚赶紧快步走上前来,搀扶着了空大师艰难的站起身来。
了空大师身形摇摇欲坠,却还是艰难的站直了,双手合十向师兄了改大师躬身为礼道:“多谢师兄,师弟这就去了。”
了改大师垂下头,长叹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于是了空大师在契斌和尚的搀扶下,举步维艰的一步步走出了竹庵之外,去面见住持大师请罪去了。
望着了空大师离去的那蹒跚的身影,叶枫心里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想不到这件事这么快就结束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却不料最后结束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凭着了改大师的几句话,就让真凶乖乖的低头认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