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义看起来并不吃惊,好像这答案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淡淡的说道:“果然又是他,那个刑部的冷面小子。”
他摇了摇头说道:“他父亲常漫天当年任刑部总捕头的时候,可是比鬼还要精的,想不到现在他生个儿子却这么蠢,老是被郑赐那老头子算计,尽替人家背黑锅了。”
一旁的夏原吉忽然开口说道:“要说常漫天这老头和我们却都是老相识了,他为人如何姑且不论,他这个儿子我倒是觉得蛮不错的。”
“虽然起了个名字叫做常无义,其实倒是蛮忠义的。明知道上司郑老头老是算计他,给他下套使绊,却从来做事兢兢业业,毫无怨言,算得上是忠诚了。”
“虽然听说他在外办案手段有些过于铁腕了,甚至有传言他为了破案草菅人命,不过据说他对于朋友倒是蛮讲义气的,虽然他的朋友并不多,但还是交上了叶枫这样的好朋友。”
张辅这时也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这小子不错,对付奸恶之徒,用一些狠辣的手段也在所难免,虽然难免遭人诟病,不过却也可以理解。”
“如果他不是一个忠义之人的话,这郑老头又怎么会几次三番的倾尽力的保他?这郑老头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要知道这些年常无义背的这些个黑锅,就算够不上杀头,流放充军可也够好几回了。”
他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这小子在郑老头的刑部当差,你说谁不想自己的手下有这么个做事任劳任怨,又成天背黑锅穿小鞋背得兴高采烈,连一句怨言也没有的人哪?”
两人把常无义这么一通夸,蹇义站在一边歪着头冷眼看着他们俩,半晌才说道:“看看你们俩,奇了怪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同气连枝,异口同声的站到一起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恍然大悟一样的说道:“我倒是忘记了,你们俩的儿子可都是和这个常无义一样,跟叶枫是好朋友,不,是结义的兄弟吧?”
听了这话,夏原吉和张辅的脸色俱都是一沉,冷着一双眼盯着蹇义。
蹇义似乎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有些尴尬的一笑,说道:“扯远了,扯远了,我只不过是在想,就凭着常无义这小子,真能查出这案子背后的真相?”
张辅想了想,摇头说道:“我看有些困难,这小子身上江湖之气颇重,我看他对付那些个江洋大盗什么的还绰绰有余,不过要查办这牵扯到皇城禁军的要案,以他的这种朝堂斗争经验来看,只怕还差得远哪!”
蹇义和夏原吉都点了点头,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蹇义叹了口气,说道:“这就难怪皇上会火冒三丈,气得跳脚了。发生了这样的大案,只怕背后还牵扯到了皇上的某些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道的隐秘,他不着急才怪。”
夏原吉这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说起来今晨我进宫缴旨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了一个人从宫里出来,还打了个招呼。”
蹇义问道:“是谁啊?”
夏原吉有些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个人你们是绝对猜不到的,是胡!”
听了这话,蹇义和张辅都不觉皱起了眉头:“胡?他也回京了?”
胡,这个人说起来也确实很有些神秘的色彩。
传说此人一生下来就是满头白发,直到满月之后发色才逐渐转黑。
他对于文史地理颇有研究,建文二年时中了进士,进入了兵部任职。
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永乐元年就把胡擢升为户科都给事中,也不过是个七品的闲职小官。
可是皇上对这个胡却似乎颇为信任,一直以访查民情为由,长
期派他在外寻访暗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查访些什么,只是知道他不时会有一些密奏,都是绕开了内阁首辅,直接呈送皇上御览的,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于是朝野之中就开始有了一些流言,说是当年靖难之役中南京城破之时,建文帝朱允其实并没有在大火之中丧生,而是在一些忠心的臣子的掩护下逃离了京城,隐藏在了民间。
而这个胡,其实就是奉了皇上朱棣的密旨,去往民间暗中寻访建文的下落的密使。
一时之间,民间对于建文帝当年的生死之谜是众说纷纭,然而奇怪的是如此大逆之言,一向敏感的皇上朱棣却并未进行严厉的禁止,不免有些让人猜不透原因。
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胡却忽然返京,不免让人产生联想,他这次回来会不会和那五百金吾卫的命案有关?
又或者,真的是与建文的行踪下落有关?
蹇义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双目直盯着张辅,放低了声音,略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个人,真的还活着吗?”
张辅看着面前满面期待的蹇义,他知道蹇义所问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指的是建文帝朱允。
朱棣登基之后,一直对于自己的这个亲侄子耿耿于怀,对于自己起兵造反从他手中夺取了江山这件事,更是讳莫如深,甚至于下令史官从史书中强行抹去了“建文”这个年号,而沿袭采用了太祖皇帝朱元璋的“洪武”年号,以此表明他不承认朱允皇位的合法性。
而且他更是下令,锦衣卫和各地官府对民间实行严格监控,一旦有议论关于建文帝朱允的,部处以大逆之罪。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野上下对于建文帝朱允,都讳莫如深,不得不提及的时候,都用“那个人”来代替。
现在蹇义想要打听的,正是建文帝朱允的生死之谜。
他不是第一次向张辅打听这个问题了,而且他也只能向张辅打听。
这不光是因为张辅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不然不会走漏风声,更重要的原因是满朝之中,除了皇上以外,恐怕只有张辅知道那一日皇城中的真相,知道建文帝朱允究竟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