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没有规律,喝酒拼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没结婚之前这样,结婚之后还这样。
以前自己也年轻,认为丈夫身体那么好,能有啥事?结果大错铸成,无力回天了,关键自己还是学医的。
如今母亲也走了,按照她的遗愿,把骨灰送回老家跟父亲合葬了。他们那代人传统,觉得自己一个人被埋在后山上不能轮回。只有回到父亲身边才能和逝去的家人们团聚。
若是丈夫再走了,如意的身边就没有亲人了。两个儿子虽然都不错,但是都大了,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庭如意不会住到儿子那里惹人嫌。
倒不是儿子不孝顺,而是人家已经有对象,若不是因为刘青山的病,上次就跟着巴图他们一起结婚了。
二儿子刘强学习好,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米国,如今担任战士汽车米国一个分公司的经理,叶雨泽又把他调去了波士顿造船厂,应该是准备重用,所以刘青山的事情,如意根本没有告诉他。
人心都是向下长得,父母的爱无私,他们可以把一切给儿女,而儿女们也是同样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给他们的儿女。
没有哪个儿女能像父母待他一样去孝顺父母,这倒不是人性的缺失,而是自然法则。
刘青山呼吸都不能自主了,带着氧气面罩。那么强壮的一条汉子,如今只剩了几根骨头。好几个月不能进食了,只是靠输液维持生命,关键是每天还要承受锥心的痛楚。
一开始,一直给他打吗啡,从一天一针到一天四针。到了后来,吗啡就不管用了。
金花要给他换杜冷丁,却被刘青山很坚决的拒绝了。不是他不怕疼,而是他想走了。
如今两个儿子都有出息,老大干脆嫌自己碍事,串通别人夺了自己的权,老二直接去国外发展了。
连一向柔弱的老婆,疗养院院长干的也是风生水起,他知道老婆其实是在意家庭,不然早已经是市里的领导了。
他这一辈子好强,到现在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他不想再遭受这人间的苦。
吃力的揭开面罩,抓住老婆伸过来的手:“老婆,让我走吧,太痛苦了,我去那边打个前站,等你过去的时候,我保证还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如意拼命的摇着头:“不,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伸手擦着老婆脸上小溪一般的泪水,刘青山眼睛也红了。
“如意,你听话,我的病已经没有办法了,早走几天跟晚走几天的区别就是多医院浪费一批药材,我多受一些罪。”
如意拼命的摇着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她知道丈夫的话是对的,但她就是不甘心。
她是医生,如果此刻躺在床上的是别人,她也会建议家属不要治疗了。但是轮到自己人,没有哪个医生做得到。
哪怕多活一天,多活一秒,只要这个人在,心里就踏实。与其说是为了治病,还不如说是自己不舍。
战友们每天都会轮流来陪护,谁也没想到他们当中最年轻的那一个,却要走在最前面了。而这些人当中,跟如意一样不甘心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叶万成。
他们三个老头每天扎在实验室里面,只要有一点进展,就会尝试着使用在刘青山身上。
但是时间太短了,而药物的研发和实验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想救刘青山哪有那么简单?
叶万成这一阵子瘦了十来斤,一向强势的梅花也不敢跟他吵架,因为她知道老头子的脾气,他是不愿意自己的兵这么早离去。
只能默默地每天做一些补品,让叶凌送到实验室去,给几个老头吃。
叶凌性情温柔,她不会像梅花那样吵,但是每次来了,她就不会再走。
药物实验她自然不懂,就是那么默默地看着三个人忙活,也不说话。直到刘向东和约翰催着叶万成回家,这一招屡试不爽。
对于这件事,叶万成是有些恼火的。但是叶凌又不跟他吵,只是委委屈屈的低头不说话,搞得叶万成也没了脾气,只能气鼓鼓的跟她回家睡觉。
不过每天回家前他都要去刘青山病房转一圈,观察他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今晚刘青山精神看起来好一些,看见叶万成进来,竟然坐起来跟他说了一阵话。
不过说话的内容让叶万成心中非常沉重,如同再交代后事一般。
“叶医生,老领导,不要再为我操劳了。从十八岁岁我就来到连里,你们都把我当孩子,哪一家的饭我没吃过?”
“如今我们的基建连已经成了军垦城,而且都是我们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我骄傲啊!”
说到这里,刘青山激动的剧烈咳嗽起来,如意赶紧上前给他拍打后背。
咳嗽完了之后,刘青山又一次拉起叶万成的手:
“叶医生,我还是觉得这么喊你亲。该做的我们都做完了,既然老天要收我,那我就去马克思那边报道,看看又分给我什么新任务?让我走吧,知足了。”
叶万成不知道该说啥了?拉着这双曾经是连里最强壮的战士,如今却骨瘦如柴的手。
最后,叶凌和如意一起把他拉出了病房,走到门口回头,刘青山已经抬起手给他敬了军礼。
叶万成立正站好,也回了一个军礼。
只是两个人的军礼都已经不标准了,一个是站不起来,一个是身子颤抖……。
第二天一早,如意醒过来的时候,刘青山已经走了。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神情中没有痛苦。穿着一身旧军装,连帽子都戴的整整齐齐,像一个出征的战士,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青山何处埋忠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