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皇帝有些沉重的语气,黄琼微微摇了摇头。也许真的年纪大了,老爷子今儿的表现,并不像是一位一国之君。反倒是像极了那些,为了自己儿子前途,整日里絮絮叨叨的老父亲。不管老爷子作为一国之君合格与否,可作为父亲至少今儿是合格的。
想到这里,黄琼轻微的叹息一声:“父皇,您的苦心儿臣明白了,可就怕兄弟中有人不能领会您的这番苦心,拼命的作死。他们辱骂儿臣几句,儿臣可以当做没有听到,其实心中也不会太过于在意。因为只有那些弱者,才会过于看重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
“真正的强者,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讽刺的话便受不了的。儿臣担心的是,这些兄弟们心思不在这个上。若是真的单纯只骂两句,那倒是无所谓。父皇,您别忘了蜀王。儿臣最担心的是,诸兄弟之中有人会有学有样。或是为了争夺帝位,做出什么更为不堪的事情来。”
“父皇,不是儿臣多疑,更不是儿臣在给自己找借口。而是蜀王的事情告诉儿臣,有些人未必就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蜀王当年被朝中称之为贤王,口碑几乎其余皇子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可做出来的事情您也看到了。儿臣是担心,将来有的兄弟做出同样的事情又该如何?”
听到黄琼语气里面的担心,也知道自己那些儿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若是只是贪财还是小事,就怕做出什么不可饶恕事情来的皇帝,此时倒也干脆的道:“若是他们真的不懂得适可而止,做出什么上苍都看不下去的事情来,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正如你说的那样,一家哭何如天下哭?这江山是祖宗百战才打下来的,不能因为后世不宵子孙作乱而断送。本朝皇子远离京城,开国初年法纪尚严的时候,倒也老实一些。如今这天下承平日久,奢靡之风日甚一日,法纪也越来越宽松。”
“朕又是一向以宽仁治理天下,搞得如今满朝上下风纪日弛。皇子远离京城,在藩镇胡作非为。百官却因为就藩皇子手中,握有一定对藩地百官的监察之权,而不敢严格的管束。使得就藩皇子屡屡犯律而毫无忌讳。正是为了避免你那些兄弟之中,在出现,景、端、蜀三王。”
“所以,朕这次才下定决心裁撤藩王。所有的皇子,今后一律不在就藩。百官管不了,那就朕亲自来管。至于今后,朕既然已经把这些人,都放在了你的眼皮子底下。若是你还管不住,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过了年,会有旨意下来,今后宫学上的事情,你要管起来。”
说到这里,皇帝顿了一顿,又看了看黄琼听完自己这番话后的脸色,继续道:“过了年,朕会找地方将景王与蜀王家眷,一并安顿了。这件事情,你以后要同样上心,要管起来。朕知道,诸皇子之中,你的学问是最好的。别看沈王在诸皇子之中,学问的确上佳,可朕清楚比你家传学问来,还差的太多。所以,几个皇孙的读书,你要抓紧一些。”
“书读的多了,才会明事理、辨清浊。多读书,也才能明白做人的道理。不过,你在郑州遣散了景王大部分的妻妾,但蜀王的妻妾可都还在。朕绝对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林含烟了。有些事情,你要好自为之。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要管好你自己。”
皇帝又一次提起此事,饶是现在脸皮已经锻炼的极厚,但黄琼却依然多少有些尴尬。只是在短暂的脸色涨红过后,黄琼却想起来,皇帝这次居然将蜀王家眷,也一并交给自己管。难道自己这位皇帝老子,真的就不担心,自己在找不到蜀王的情况之下,便拿他的家眷撒气?
这年头,可没有罪不及妻儿那么一说。虽说诛九族已经不是太流行了,可株连还是大行其道的。自己抓不到蜀王,拿他家眷撒气恐怕在所有的人眼中,也都是正常的。只是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那些事情,难道自己这位皇帝老子是真的想不到?
不对,自己这位老爷子精明的很。他也许保守了一些,但有一点却从不做草率的事情。更不会做出,那种主动将刀把子放在自己手中的事情。既然皇帝明知道陈瑶的死,是蜀王一手做的。自己与陈瑶的感情,又是那种常人无法代替的,为何还要这么做?
想到这里,黄琼心中微微一沉,随即便明白,这是皇帝在给自己一个新的考验。即考验自己的肚量,又考验自己处理复杂事物的能力。想明白这一点后,黄琼心中唯有苦笑。他知道,老爷子对自己所谓的理政培养,从现在这一刻已经开始了。
摸了摸鼻子,面对皇帝的凝视,黄琼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皇帝的想法了。而黄琼的点头,皇帝虽说没有多说什么,脸上却是有了一丝丝的笑容:“朕也知道,此事难为你了。但有些事情,哪怕就算是明知道,只是做给这天下的臣公和百姓看,你也要做到。”
说到这里,回过头看着已经就在前面的温德殿,以及等候在温德殿外的金城公主,不知道想起什么的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微的叹息了一声。皇帝沉默,同样见到了那位对自己,实在称不上友善的长姐,黄琼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待进入温德殿后,皇帝给两个儿女赐了座之后,示意金城公主稍等之后,先看向黄琼道:“明儿是大朝会,朕要接见诸使臣。其他的倒是好说,就是北辽此次前来商议两国互市的使臣,却是让朕有些头疼。此次辽国所派出使节,为北辽皇帝同母弟梁王耶律隆庆。”
“此人原本十一月初便入我朝境内。按照常理来说,既然身负国事,自入关以后便应该一路疾行,早日到京商谈。此人身为皇弟,又是堂堂的一国亲王,也算是身份贵胄。近年来北辽汉化很深,传言现任北辽皇帝汉学极深,十岁便能作诗。”
“此人作为辽帝的同母弟,学识自然也应该不会太差。但观此人在进入我朝后,所作所为却远不能与其身份相提并论。此人自入朝后,一路花天酒地,只要途经大一些的府州县,便从不在驿站歇息,总是宿于青楼瓦弄。屡屡饮得酩酊大醉,经常因为酒醉停留在某地一两日。”
“甚至在大名府,一停留便是七日。这一路上居然走了整整两个月。然而此人,在五日前到京,只是向鸿胪寺递交了国书后,便每日里面流连于花街柳巷,动辄便包下整个青楼。礼部与鸿胪寺,根本就看不到人影。出面与礼部和鸿胪寺交涉的,都是其副使。”
“北辽此次派遣使臣,国书上明言是为了两国互市而来。而自本朝开国以来,两国一向都是兵祸连绵,向来少有平和之事。此次,北辽既然想要开通互市,朕也同意可以商谈。但按照常理来说,此事应该则派一老成持重的大臣,前来主持才是。”
“即便是为了彰显重视,派出亲王来商议,也断然不至于派出如此行事荒唐之人。这根本就不像是来商谈国事,反倒像是跑到本朝来寻花问柳一般。历朝历代又有那一个国君,会做出派遣出在敌国,行事如此这般丢人使臣的荒唐之事?”
“况且,眼下北辽虽说皇帝在位,但其当政的却是太后萧氏。观此女秉承以来,行事之干练、施政之老辣,为人之精明、手腕之变化多端,便是朕也不得不佩服。以萧太后为人精明强干,是绝对不会将如此重要的国事,真的托付给这样一个人,这般犹如儿戏之举的。”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作为母亲的萧太后,又岂真有不知的道理?若是明知道这位梁王是这个样子,哪怕此次商谈北辽就是做做样子,以便迷惑我朝,萧太后也不会派出这么一个人来。”
“最关键的是还有耶律隆庆这个人,本朝在北辽细作早已经禀奏。此人虽然年轻,但在北辽诸皇子之中,一向以精明干练著称,行事绝非是如此荒唐。但此人在进入我朝之后,便一路声色犬马,所做之事根本不似细作所奏。对于北镇抚司的能力,朕还是相信的。”
“送回消息纵然有误,也不会差了这么多。朕现在倒是有些摸不清楚,北辽此次的真实意图。难道他们派出一个亲王、皇弟来,就是为了吃喝玩乐?即便是要刺探我朝虚实,但这天下又岂有跑到青楼里面,去刺探消息的事情?”
北辽派遣使节来京商议两国互市之事,黄琼是知道一些的。但因为返京之后,便被皇帝关了紧闭,所以对于其中的细节,却是不太清楚。只开口道:“父皇,此次北辽提出派遣使节进京,是在什么时候?而这位梁王,又是何时出发的,这一路上都经过了什么地方?”
见到黄琼不答反问,皇帝倒也没有说什么,直接从御案上拿起几道奏折,丢给了黄琼。而接到皇帝丢过来的奏折,黄琼也一样没有客气,直接打开便看了起来。这几份奏折,黄琼看的异常仔细。在合上奏折之后,又沉思了好大一阵才开口道:“他不是来商议互市的。”
“儿臣观北辽自今年五月,便提出派遣使节进京商议两国互市之事。父皇接到奏折当即便准奏,就算这一路上效率再慢,可您的答复最迟也在八月至九月之间,便可以传回上京城。北辽习俗,儿臣还是知道的。虽说设置了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但辽帝未必在两京驻扎。”
“北辽帝王,为了保持祖先游牧部族出身传统,不忘祖先靠射猎、放牧起家,创业之艰难,所以一向有捺钵制度。而所谓的捺钵,就是游牧民族根据季节的不同,一年四季不同的生活生活方式。北辽皇帝为了保持这个习俗,所有特别设立了四季捺钵。”
“根据季节的不同,捺钵的地点也不同。而在捺钵的时候,辽帝都会带上后妃以及诸亲王、亲信大臣。而八九月份,在本朝虽说不过是晚夏早秋的时节。但在北辽,却已经是秋天的时节,正值北辽秋捺钵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