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当夜众人散了。憋了一夜,到第二日,侃哥果然就熬不住了,一大早客店还没开门,就跑来了。才待叫门,才发觉就这么走来,两只手空空的不好看,转头儿出去,去隔壁点心铺子里买了一样酥油鲍螺,一样间道糖荔枝。
铺子里火家荐的不错,这两样颜色搭配起来,的确好看。火家因见侃哥满意,另外又送他一个精致的木盒,好看还又方便他提。别看这是个送的,这个盒子做工别致,别人要时还不与呢。
虽然火家伏侍的好,然而侃哥要了东西,并不打算直接就掏钱。先赊着账,一会书办张恩来了,找他要去。火家白白陪送个木盒,眼睁睁看着侃哥将手提起来盒子,晃出门去了。
侃哥再返头回来时,客店已经开了门了。时间尚早,此时不便上楼去打扰,侃哥遂把点心盒子搁在桌上,坐在下面要茶吃。因是他来,小二哥立刻送上来热茶让他暖着,另外又加了一碟子东京三酥的点心,上毕小二哥赔笑说,这两日他的母亲患了病症,迟不见好,还需求教首请个符水,侃哥心里正为别的事乱,听见他说,胡乱就应了。
小二哥听见侃哥应了,立刻喜笑颜开,飞快去了。等到那厮去得远了,侃哥这才回味过来,自心内道:“一道点心,就想白要我的符水,等着剩个底子吧。”此时侃哥一个人,坐在一个方墩上,一面口里吃着茶,一面心里仍旧琢磨。
这时候闲人越聚越多,内中有认得侃哥的,老远用手指过来,叫旁人看,嘴里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旁的同伴明显不信,似乎说了些嘲笑的话儿,脸上露出些讥笑的模样。
见了这样,立刻有人止住他道:“这些话儿不能乱讲!上次县里有一个秀才,当面骂他,立刻眼睛就瞎了。还有一个在背后笑的,回家就疯了到处跑。就算不信,这些跟鬼神沾边的人,你也万不能得罪!”那些人用眼盯着侃哥,说话的工夫便去得远了。
师父蔡婆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知道侃哥是在这里,也后面跟着脚就来了。这侃哥对待香头虽说是一般,对待底下这些个师父,就另说了,多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漠样。
蔡婆吃了侃哥的茶,口里一个劲絮叨道:“李家媳妇跟我说,她们分家时抽签,想抽到那块靠河的田,我说你得回家烧个香,念叨念叨。既然投到弥勒门下,弥勒佛必然保佑咱们。你猜怎地?她们昨天一抽签,果然那块田她抽到了,这不是准!我就说咱们没有不灵的。
还有东巷上刘旺家的,两口子成家了好几年,始终没个一儿半女,公婆也骂,邻舍也笑,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后来求到了咱门上,我带着两口子来了一回,听了上头师父们讲话,饮了教首亲制的符水,老身在家,老远还替他们做法,你猜怎么?今年就得了一个儿子。
祖上与两口子托梦说,这是临县一个做大官的人,死后投胎过来的,本来不该是去他家,因教首与弥勒佛通了话儿,弥勒佛给阎王下令了,拐了个弯儿才过来的。这是多大的福份!合家赶过来拿礼谢我,说咱们家最灵。她婆婆抱着这个孙子,欢喜得合不拢嘴,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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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多磨,早来的不贵’,迟来的反倒是好事了!”
石教首听见蔡婆这么说,问她这是哪家的媳妇,得到蔡婆回复以后,侃哥仍旧是没想起来,索性也就不想了。蔡婆又道,下面人都想着见教首,倘他去了,又有多少家立刻就会来入教,因此上力请侃哥过去说话。
侃哥本来心不在这,没心思去。又听蔡婆说内中有多少大财主,供奉得多,卖香烛、纸钱、符水得多少钱赚,也就答应了闲时去看看,顺便与众人讲两句。
蔡婆因为侃哥肯去,立刻千恩万谢的,口里称颂教首的功德。侃哥遂道:“弥勒教恁地一个大教,帮扶些他们轻而易举。入了我门上,就像子女与父母的一般,不看顾他们,却照看谁去?”
蔡婆立刻就跟着道:“那是自然。爷娘心里自然是装着儿孙,若是他们肯听话,应有的嫁妆、聘资这些,就是去借,也绝不会短了。就怕做儿女的不服帖,自己做主就定了婚姻,听见了别人几句话,就跟着跑了。”
接着蔡婆便提起来李通,骂那厮道:“不听人劝,将来有他后悔的。也就是教首慈悲念旧情,要是别人,早就去上头告他忤逆,逐出去教门了。纵然是香头撤不掉,这个名儿人都知道,只要他在教里一天,就难出头。”
两个本来还要继续说话,眼看着楼上的客人,已经陆续的起来了。洗漱已毕,众人接连的往下走了。侃哥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叫蔡婆先回,自弃了茶,重新去桌子上将点心盒子提起来,然后上楼。
楼上李教已起来了,正在洗脸,侃哥急忙将手巾递过去。李教看见他来,顺手也就接过手巾,就揩了脸,开口问道:“石教首今日安排的如何?”侃哥胡乱应答几句,让他放心,全都已妥。
侃哥这厮吭哧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李教道:“听人说哥哥昨日出去时,见了香头李通了?那人之前为几件事上,与我有一些争执,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当不得真。为兄弟好时,教主那里还需周全。”
既然侃哥说到这里,李教把手巾搭到洗脸架上,遂就说道:“我今次来,只管眼下起事这事,其余不问。至于教主怎么想,他最看重的是两件事,若是这两件办得好了,其余全都可以商量。”
听见这话,侃哥立刻就喜笑颜开,彻底悟了。王则那厮侃哥知道,最看重的的确是两样:一件便占着一个“忠”字,另一件便是一个“能”字,只要这两件没妨碍,管保天就塌不下来。
吃了这颗定心丸,此时侃哥才终于放了心下来。正好教里的那班人,此刻也已经上楼来了,石教首立刻吩咐他们安排筵席,侃哥做东,中饭请总教首上玉华楼赴宴去。
说起来李教自从来到德州,大伙儿还没来得及坐在一块好好聚聚,正好摸着这个空,现在就去。侃哥再看才刚提来的这两样点心,实在是觉得有些寒酸难看。这些点心还吃它什么,赏人好了,楼里什么好的没有。
李教趁着无人又点他道:“要办大事,需互相迁就,必然有大人大量才行。我来之前,教主私下里说过了,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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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首里功劳大的,口德高的,可以封个‘掌教元帅’。这里若是弄得散了,事做不成,岂不让别人占了先。”
侃哥听了这个话,急忙跟着把头来点:还是总教首英明贤德。长久以来,若是没有总教首在身边扶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教主怎么问得过来呢。
因侃哥力邀,要总教首去玉华楼赴宴,李教也就同意去,一并将要紧香头点了十来个,叫大家同去。说不得有总教首李教、德州教首石侃哥、客头张权、书办张恩、香头刘涛、李通、刘才,还有师父刘单,孙庆等人,除此之外,另有几个其他的闲人。
李通知道是侃哥请客,觉得那厮想要讲和,本不待来,怎奈李教也在里头,因他邀请,没法不给总教首面子,这次筵席也就来了。筵席上两个人碰了面,相互间见了也是冷着脸,师徒间也不道喏寒暄,倒是张权、李教等人,在旁边周旋。
早前李教已经问人打听过了,教首石侃哥早前闹乱,把香头李通的哥哥,给害死了,李香头那边,又扒了侃哥那厮的祖坟,两个之间恩怨纠葛太多,不是一两句话马上就能解了的。眼下李教立刻要去沧州、翼州,没多时间在这里与他们调停。
这次筵席虽然是热闹,别人只管热闹别人的,石教首和李香头这边,都各有寻思。一个心道:“他贴的上面牢牢的,对下又装作慈和的脸,好人他做,出了一堆的坏主意,逼别人做,明面上自己却从不沾手。被人说起坏处时,都是让底下的香头替他顶缸。
看看他新近提拔的那几个香头,哪有一个是好的?都是些远近的泼皮捣子,惯会做脚踢寡妇门,拳打老年人的之类事情的,正经事上屁用不顶,只会对他俯首帖耳。照这个样子继续下去,德州这边早晚是完。他名字不该叫‘石侃哥’,早应该改名叫:‘石缺德’”!
一个心道:“当初若不是我提拔,到现在他还吃不饱饭,大概早就饿死了,是他妈到我门上来,下跪求我,才收了那厮做徒弟。如今羽毛长得齐了,就想着翻天,他算个屁!这真是我头批带出来的好徒儿,从师父这里学会了本事,立刻他就带起头来,颠倒要去上面告我,欺师灭祖,孽徒!”
侃哥、李通之间的矛盾,显然一顿饭没法解决。因李教次日就要去沧州,沧州去过还有翼州,没办法接着就回来,师徒两个之间的事,自然没时间过来调停,李教去沧州又需帮手,为此上李教临走时,特意要带李通一块,帮他去沧州做事去。李通也曾去过几回沧州,他在那边有些门路,人情来往的也有些熟,跟着李教一块去,倒也正好。
李教和侃哥说起这事,侃哥也怕李通在德州捣乱,巴不得他走的远远的,因此上一听见李教这句话,也立刻点头。说不得李通将手下那一班人马,暂拨去香头刘涛那里,一切等沧州事完了再说。
侃哥自有自己的盘算:本来上头有教规,香头不能轻易被裁撤。等到李通事完回来,德州已没他位置了,自己去贝州做个闲职吧。就算他告到王则身边,能有什么?手里没人能算个屁,谁向着他?王则还指望他侃哥做事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