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里一看来软的不行,干脆又硬了口气道:“叫你们头领出来回话,我这里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们还不配听我说。”众人听见浪里这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骂他便道:“这鸟厮骗俺们一次不够,又把这话儿拿出来说!放你走了,回去好接着使坏么?!”
还有人提起来欠条的事儿,口内骂道:“怎么上次三千两那个欠条,你嫌不够,这次哄俺们写五千么?你怎么不把你妈给卖了!”因众人一叠声嚷嚷着不信,浪里也就回话道:“爱信不信,实与你说,这次的事情不怨我。”
因浪里说,他有大事要告诉头领,若是闲人,被打死他也不肯说。众人见浪里一脸诚恳的模样,疑心这次能是个真的。怎奈绑了浪里这事儿,是众人私底下偷偷干的,上面根本不知道,万一这件事被捅出去,让店里面王员外知道了,王兴那身上,少不得又得揭一层皮。
事情已经做出来了,不说,害怕浪里那蕃厮真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不问出来再耽误了山上。说了,王兴还怕挨老子打。即便是此时捉住了浪里,这个蕃厮该怎么发落,众人十分没有头绪。浪里这蕃厮,此时已成了烫手山芋,十分不好处置。一时间王兴不知道应对,只好询问众人的主意。
娄小眼道:“依我的话儿,蕃子就没有一个是好的!上回你好心放了他,回去了他就给你使坏,把你家的主顾全都给抓了!兴哥我不是吓唬你,这次还心软饶了他,别说给你安上个‘勾结夏军’的罪名,要你的小命,恐怕你爹都没法清白,是李元昊安插在咱这边的眼线呢!这帮东西坏得很,什么瞎话编不出来!”
那头方四也跟着道:“对,对,对,娄哥说的一点没错儿,这事儿他们办得出来!按我的意思,干脆把这个鸟厮给杀了,丢到外面,弄得人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这事儿是咱们干的?避一避风头这事就了了!”
众人在一块儿商议了一通,都说到了如今这时候,除了杀人抛尸以外,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王兴也就同意了这话,于是便商议杀人弃尸。
泼皮把麻包都预备好了,雪刃利斧已准备停当,趁着天黑,去后山上挖出个深坑来,一把把浪里推下去,然后重新把土给填上,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哪个知道?死一个浪里,也算为乡邻除了个祸害!
铺里这边,这几日让人操心的事情太多,再加上王员外上了些年纪,睡眠也少了,天不亮老汉就早早起来,手里面提着一盏灯,去到处照看。
王员外查看了一番道:“奇怪得很!我放在这里半袋的豆子,早上要拿去喂牲口,怎么到处找不着了?是哪个毛手毛脚的给我动了?”火家回道:“没有人用,莫不是小郎拿出去卖了?我看他昨天提了个口袋,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王员外便骂:“欠打的猢狲,也没个影儿,又去哪疯了?正事儿一点帮不上忙,只知道添乱!”
才走出去几步,王员外又想起来一件事,吩咐几个人便道:“库里面剩下的那些炭,你们都给它铲起来,乱糟糟堆在那像什么话!”有人便道:“本来俺们想收拾了,好几把铲子都没了,到处找遍了没找着!莫不是乙哥昨天拿走用了?”王员外也认为能干出这件事情的人,除了王兴没别人,于是又骂:“这个犊子,拿那些东西做什么?等他回来了再说!”
不看不知道,这一查看,别说豆子和铲子没有了,连挂在库房墙上的绳子,还有院子里停着的那一车辆儿,以及其他七零八碎的东西,也都一块儿不见了。王员外便道:“王兴人呢?肯定又出去闯祸了!这两天你们谁看见他了?”
因王员外问,火家全都不知道,回话便道:“铺子里这几天乱得很,俺们都两天没看见小郎,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王员外便指了一个人,催着他道:“你去把方家的小四给我叫来,他们成天在一块厮混,知道王兴在干啥,我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方四在挖坑间隙的时候,偷了个懒儿,溜回家去吃早饭,一碗饭还没吃完呢,就赶上火家去叫他。方四只好放下碗,乖乖去见王员外。
因王员外问,王兴拿着那些东西,到底出去干啥了,方四不敢说假话,一五一十全部都招了,而且还告诉王员外说,王兴把浪里那厮给捉了,已经将他关在了后山,而且要准备杀人弃尸这事儿,一股脑儿也都告诉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把王员外下了一跳。原来王兴那东西,自己悄没声闯出来这样的大祸,他可把众人给害惨了!是哪个准他这么干的?!不用人说,自然也没少了挨他老子的打。这事儿太大,王员外一个人拿不准主意怎么收场,正好徐虎也在城里,王员外立刻将这事说与头领徐虎知道。
徐虎因听说捉了浪里,浪里那厮非要见头领,先吃了一惊。后来见了面细问时,才知道是王兴那个厮,为了泄愤,背着众人捉了这蕃官,而且还不是第一次了。怪道说几个主顾接连被拿,以及之前其他的事情,一直查不出个缘由来,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不管与山上有没有干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兴与浪里的这个仇儿,已不是王兴能料理得了的,就该由虎口山出面来调和。既然浪里要见头领,那么干脆就见一见,看看那浪里怎么说。
浪里这边,按照头领徐虎的吩咐,在他两个相见之前,先叫五个人准备好了,轮番把浪里打一遍,用虎口山那边的规矩说,这个叫做‘下马威’。先叫浪里这蕃厮尝一尝滋味,然后再来与山上说话。
这一整日,浪里遭了五六个壮汉的轮番打,而且这些人下手的时候,不似先前那帮泼皮的打法,下手比他们重多了,一番下来,浪里不知道吐血了多少回。
本以为这次的性命就保不住了,谁知道那些人打过之后,却有一个自称是虎口山头领徐虎的过来,亲自要与浪里说话。
等了这么久,终于听见了“虎口山”三个字,浪里吐了一口血,便开口道:“早听说虎口山好汉的威名了,眼前的这位,难道就是徐头领?那么我知道是为什么挨打了。细说起来,有关你们山上的事儿,确实与我不相干。”
因徐虎问,浪里直接就告诉说,近几日清涧城正在用兵,准备剿灭周边的山寨。之所以他们下令把石炭铺子给封了,把铺里的主顾抓起来,不是因为得罪了人,是他们知道了石炭铺后面的人是谁,先拿虎口山开刀。
一旦断了山上的财路,众人没有了辎重粮草的来源,自然只能束手就擒。若是虎口山众人这次愿意将浪里放了,饶他不死,那么浪里愿意投降,为山上的众人做一个内应。
徐虎不是王兴那厮,不怕浪里就这么跑了,也不用他写什么欠多少两银子的契约保证,当下松了浪里的绑缚,派几个喽啰先送他回去。如今清涧城状况频发,消息实在是太多了,
单徐虎一个人处理不了,需要尽快回山去,众人在一块儿仔细商议。
临走之前,徐虎捎信给头领王喜,让他赶来清涧城,一旦浪里和王员外有事的话,也能有个接应的人。徐虎再三嘱咐王员外道:“现如今寨主没回来,若官军真的要攻打山寨,咱们山上就危险了,我得赶紧回山去准备!你们在城里暂先蛰伏,千万不要再惹出事来!”
这头徐虎将浪里放走,然后立刻回到了山上,将之前两个密谈的话,与山上众头领都说了。众人听说了浪里那话,有人恍然大悟道:“怪道咱们连番倒霉,种世衡的这一招儿,有够狠的。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必须要趁早准备才行。”
又一个道:“准备个屁!单是一个纳税的官,就把咱们整得够呛。种世衡管着个清涧城,他做什么,咱们只能是坐以待毙。”
在山上说这种泄气的话儿,有人十分不爱听,便反驳道:“谁还不是个肉身呐?他们再能,中枪中箭不照样也死。谁让咱死,他也别想着能好好活,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种世衡那厮的对头是谁?索性咱们投靠了他们,然后报仇!”
徐虎止住众人道:“这些话你们知道了就行,千万别外传,乱了咱们山上的军心!寨主这几日就能回来,等回来了,咱们再商议吧。如今先带上你们的人,先抓紧时间布置防御。”
徐虎才回来了一天的时间,果然第二日李蛟就回了。同回的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个其他的人,是东面太行山青云寨的寨主,此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伏牛砦的邬三娘。三娘此来,除了要查清这“内鬼”是谁、重新建立两地的连接外,也是为了能自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