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英雄风流何在?江东锦九郎处。楼台水榭通天阙,飞桥相望跨栏杆。菊海铺成,天宫胜景。灯辉碧景,水泉映月,只道是人间仙界。我辈呼朋唤友,簪花弄影,追星逐月,驰骋骏马,斥叫三班行首牵绳。直唾道:蝇营进取之夫,怎似我睥睨天下。
这老儿是个经常在府上走动的人,那些消息知道的多。因听说玉堂等人跟展昭不和,故意在其中扬白抑展,借此来讨主人的欢心。众人本来还击节唱和,突然听了这几句,都听了击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面面相觑,都呆了脸,齐来看玉堂。
一时之间,底下人什么状态的都有:一个刘公作了这词儿,满面得意,正等着叫夸。宾客们一半看傻了眼,正等着玉堂说话呢。有的人不知道这“三班行首”到底是谁,正在打听。还有的才刚没觉得没什么不妥,因为众人都停了击节,正奇怪呢。还有的因为憋不住了,偷偷在那边笑出声的。
见这个情形,玉堂干笑了两声后,站起来道:“今天大家也尽兴了,多些列位的捧场。
天色也不早了,吃了这杯,大家就散吧。下次找机会咱们再聚!”说毕满斟了蓝桥风月,叫众人把盏同饮了一杯。
到了次日,刘公才刚到门馆坐下,见玉堂的小厮清茗来了,手里面东西沉甸甸的,这不用说,必然是玉堂的赏赐到了,不是金的就是银的,看分量足足能有二百两!
刘公乐孜孜把清茗迎进来,拉着他坐,口里一叠声叫使女倒茶。这还不算,刘公从袖子里又拿出来十两银子,一个劲往清茗的手里塞,不要都不行。
只听见清茗说话道:“刘太公,你先别着急拉我的衣服,也别塞钱,你等我把我话说完了!”刘公便道:“怎么,十两的银子你嫌少么?凭着我与主管的交情,多给你一块两块的,倒也无妨。只是我眼下看中了一套房屋,着急钱使,等下一次有了我多给你!”
清茗拽着衣服又道:“我把实话说与你:才刚主人吩咐说,让你拿了这二百两金子,就回去吧!”刘公好奇了问话道:“这个九郎,果然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儿,能未卜先知。他怎么知道我要买房?我老汉活了半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儿,就是把女儿给对了人!“”
刘公还准备说什么,只听见清茗解释道:“刘太公,你听错了主人的意思了!他的吩咐,是让你拿着这二百两金子,领着女儿回乡吧!典身文书什么的,我也一并带了来,你女儿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你领着走吧。”因这个话儿,刘公一时间呆了半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得已清茗只好又复述了一遍。
刘公立刻跳将起来,口内骂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素日以为,姓白的那厮是条大虫,没有不敢做的事,想不到居然也胆小如鼠!亏了他那八尺的身材,原来是惯会钻鼠洞的!我们父女早离了他,倒也干净!”
一听见刘公说出些不好的来,清茗立刻急了道:“刘太公,如今已今非昔比了。你老生气,也不用在我的跟前撒娇,这些没用!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咱们两家好说好散。你只管骂,把以往的情分骂没了,金子我可就不给了!”
刘公愤愤的接了金子,这时候心智已回来了,心里只道:“出了这事儿,必然是有人看见我女儿受宠,背地里眼红嫉恨我们。故意谗言谗语的,在姓白的跟前搬弄是非。”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早已经晚了。
此时已不是府里的人了,当值的那些主管们,立刻变成了另一幅脸儿,一遍遍撵,不准闲人继续逗留。没奈何刘公只得匆忙收拾了东西,带着女儿出去了。
玉堂到晚回家,还没进门呢,早就有家人迎过来,替他把缰绳接过去。只听见背后有一声骂道:“姓白的!赶人不要赶上,英雄不可使尽!怎的如此无礼,叫门下任意骂俺指挥!”
玉堂转过脸看时,却是石元彪、赵震等几个人。原来昨日玉堂席上的事情,都头们已听见消息了,五个人在一块儿商议道:“指挥丁忧不在东京,姓白的就蹬鼻子上了脸,想故意找茬!龙卫的人,岂是那么好欺负的?!咱们都走,一块儿去问他!”
玉堂在商贾堆里面混了半年,见识了诸般手段嘴脸,跟他们一比,这些军中的伙伴们简直天真到可爱,因此他也并不计较,招手儿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几位都头啊,快里面请。”遂叫人将五人请至家中,安排筵席。
不等人问,早有清云在解释道:“众位请容小人解释:骂行首那厮,是我家主人外宅之父,在家中做个门馆职事。那老儿素日因女儿得宠,一向自大,谁知道昨日他竟然自作主张,做出那一篇东西来。
不知道内情的听见了,还以为我们是故意的,出去一传,让东京人以为,俺主人是那等狭隘小气之人,这不是坏了名头么!为这事儿我主人很生气,已经把他给撵走了。都头若不信,你们只管去打听打听!”
玉堂之前为这个外宅,一连几个月,要星星不给够月亮,只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干什么都行,谁让他稀罕人家呢。后来因为一件小事,那刘娘子与李主管的老婆闹得不好,刘娘子撒娇撒痴的,硬逼着叫玉堂将李主管撤换掉,不愿意他们一家在跟前碍眼,换她父亲刘公做这个主管。
那个时候,玉堂只是隐约觉得不好,头一次没有立刻答应,允诺说要考虑一下,其他的并没怎么多想。到这一次,他坐在那里,在宾客群里看见刘公表现的时候,一时间突然心生厌恶,觉得之前自己是眼瞎心缺,当了几个月的傻儿凹,怎么会看上这么户人家!
转瞬之间,玉堂由当初“好”!“好”!“好”!“买”,“买”,“买”的傻儿凹变成了谙熟人心的商贾,什么理智都回来了,好像突然睡醒了的人,发现之前是睡在泥里,忍不住那气。
本来是平常的一件事儿,一听见被清云戴了顶高帽儿,这帽子玉堂立刻就接了,好像清云说的是真的。李清等几个都头那边,听见了清云的解释后,都齐声道:“殿使原来这么高义,我们还能怎么说?如今咱们几个先和了!日后有哪个敢说殿使,在背后说长道短的,俺们几个人先不饶他!”
玉堂那厮,三教九流无所不交。他若乐意,三杯下肚,开场说几句直白话儿,就都熟了,三两言就能让人引他为知己。不少人都道玉堂古怪:只许他自己骂人,就算更难听的话儿,那厮也能说出来。家人若自作主张代骂了,那就是犯了他的忌讳,他便逐去。时常有那恨他又和他好的,也有那爱他又弃他去的。多人于他是又气又爱,正难琢磨。
当夜众人吃了一醉,临走的时候,每人都还有礼品相送。府上又是大方的,出手阔绰打点到位。这一次众人都商议好了,下一次有空儿,再聚在一块儿回请玉堂。
韩煦那边,自从他去了麟州后,知州苗继宣命其为建宁寨知寨。但见晨烟暮霭,春煦秋阳,逡巡已经过了半载。韩煦因贺玉堂之喜,信中亦寄了首诗道:
朝饮兰坠露,夕餐菊落英。
天高飞雁过,暮雨侵寒城。
山行梧落叶,阶深听鸣虫。
风过秋染草,白云过汴京。
因为得知展平之事,韩煦特意使心腹将校刘进,来了趟太原。展昭将刘进迎入家中,刘进拿着韩煦的话儿,劝说便道:“知寨听说了令兄之事,甚为哀痛,恨无缘能见最后一面。都监虽然是知寨的表兄,情义上与亲兄弟不差半分。知寨两次要过来,怎奈夏人每每来袭,走脱不开,只好隔水遥祭,不然必定亲自来看!
知寨特意嘱咐说:‘生灭相续,如水成冰,冰还成水。逝者已登仙界,早晚终能有相见的那日。’有兄弟们在,叫指挥不要太伤心,保重身体要紧。”
刘进在寨内有事情,不能在外面久待,当天就匆忙赶回了。见了韩煦,刘进将太原那边情形细细说了一遍,言说无甚大碍,韩煦便就放心下来。又过了几日,府州城突然有报说,知州折继闵已经病逝,继闵弟折继祖继代为知州。众人无不唏嘘道:“今日折广孝一没,河东又去一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