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牌军”的事情传出后不久,延州知州狄青献策,建议用骑军和铁连枷、大斧的办法,对付侬智高的藤牌军。大斧这个不用说,是用来砍蛮军藤牌的。说起来连枷,这种军用的器械,与村里面农夫打禾的连枷类似,也是有一长一短的两节,两节中间有铁链相连,通常是用来打女墙外爬到城上的敌军的。
南方的军士大多数步行,蛮军的捻枪来得快,在宋军没有靠近的时候,就过来了。用骑军过去,能弥补宋军速度的不足。
因为蛮军有藤牌遮护,这一连枷打过去,藤牌将第一节给拦截住了,短的那一节却挡不住,甩过去正好打那厮们头,籍此破敌。
狄知州这一套对付蛮军的办法,已经在延州试用过,效果不错。专用来破蛮的连枷,狄青都已经试好了,已经造出来样式,派人送到东京来了。枢密院按照狄青的样式,已经暗中吩咐下去,叫能工巧匠抓紧时间打造出来,以备破敌。
这个时候南疆不稳,要紧是北面不能再出差错,让他们有了南顾的时机。早在没藏讹庞攻打河东后不长的时间,宋朝就已经派出去使者,封赏西夏太后没藏氏和夏主李谅祚。
眼看着李谅祚日渐长大,西夏那边的权利,仍大多掌握在国相没藏讹庞的手中,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好处。将来外甥和舅父之间,恐怕会要兵戎相见。没藏讹庞的背后,有辽人的支持,势力也太大,没藏太后这一头,势力难能与国相讹庞抗衡,背后必须要找一个大靠山,才能有挽回败局的机会。
趁着宋朝派出来使者,肯过来结交,没藏太后随即顺着这个藤儿,立刻从兴庆也派出来使者,出访大宋。没藏太后的使者到了东京,面见了宋朝的赵祯皇帝,当下两家就签了合约,西夏重新向宋朝称臣。
如今西夏国内割裂,满朝的文武,有向着太后没藏氏的,也有向着国相没藏讹庞的。因国内不稳,两股势力交缠在一起,暂时不能对南面用兵。虽然如此,从北方抽调出人马攻打蛮军,也需要对西北加强防御,提拔、重用一批官员,万以防一。
因战事频繁,从北面往南方输送粮草、药材的数目,已经是越来越大了。李亿这边,因为在银钱的调用上越来越吃紧,有主管着急催问道:“近来摊子铺得太大,银子花得太多了。咱们前番还吃了官司,又花了一笔,好几处买卖钱还没有到账。虽然帮忙给大军配药,可朝廷的银子,回来的实在是太慢了!手里面吃紧,马上咱们就转不开了,该怎么办?”
对此李亿回复道:“这也好办:如今南方战事频繁,运输受阻,新茶肯定不好运,马上茶价就要大涨!你去贷上一笔银子,屯他个两、三千万斤的,涨的时候拿出来一抛,怎么不赚他几十万?到时候银子自然不紧了!”
主管又道:“屯茶虽赚,可是屯的太多了,咱们的茶引又不够,只能出去买。外面人一看茶涨价,谁还肯低价卖茶引呢?!”
因这个话儿,李亿嫌主管太蠢笨,教他便道:“这么点小事儿,也能把你给难住了!卖茶的大头,不就是那么几个么?!我去和那几个大户一说,不准抬价,他们自然给我个面子。
只要大户不捣乱,剩下的那些中户、小户,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把茶引的价格压低了容易!那些散户胆子小,还喜欢跟风。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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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茶引价格降了,都害怕赔,肯定都争着往外抛了,咱们不愁买不到!”
这一题点,主管立刻想开了,五体投地夸赞道:“果然还是主人英明!若依我的主意,白家手里,还有几万的茶引。如今白庆堂刚刚出来,身体还没养好呢,也没有精力顾买卖。茶行的事情,是白家的那个小子在弄。
那种崽子能知道什么?咱们让小潘哥过去一说,说不定那姓白的崽子真就卖了,这几万茶引一到手,也就够咱们使用了!”
这主意李亿不赞成,脸上十分嫌弃道:“人家都说:‘外甥狗,外甥狗,吃了就走!’根本指望不上啊!潘阳那小子,其实心里面向着外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这件事情,你们不准跟他讲,谁都不许透漏出去!”
夏季天热,东京的市井商贩之家,大多数在外面买饮食,自己家根本不用打火。想吃什么,直接带话,自然会有人送到家里。到傍晚有了点凉风时,街上的行人立刻就多了,夜市上到处人头攒动。
青布伞下面,卖甘草汤、荔枝膏、冷元子、杨梅渴水、香糖渴水、木瓜渴水的香饮摊前,围的人最多。店家把床凳搬出来,把货物摆在床凳上,一下子能摞起来好几层。别看着多,没多久这些能全卖光。还有用银盏盛着冰卖的,只不过价格让人咋舌。
辰时已过了三刻了,州桥附近的长庆楼,正是一天里最为热闹的时候。这时候楼里面灯火辉煌,千阁张灯,客人来往进出的不绝。白玉堂一个人坐在楼下,似乎在等什么人,拿着一杯茶且吃且等。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有人突然说话道:“汴河今天运那些军粮,你们全都看见了么?看这个样子,这场仗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完!”
另一个道:“我下午经过时看见了!也不单是军粮,还有不少器械呢。看样子今年真是个灾年!蛮人起兵不用说,我听说赵官家也刚刚大病了一场!”
左手的一个接话道:“官家生病这件事儿,有人说是谣传的,是真的假的?反正年前我听见算命的说,今年的国运很不好!果然才刚过了一半儿,事情一个接一个就来了!”
有人便道:“三哥这话儿说的不错,可不是‘一件接一件’么?今年开了年没多久,夏竦死了。又是服丧,又是发哀,一连折腾了好几天。我以为夏枢密没了,蛮人又起兵,可能‘坏事’应的是这两件。谁知道过了还不到一个月时间,赵官家突然又得了大病,差一点儿就过去了!
一下子赶上这么多事儿,把宰相吓得不得了,没几天胡子全白了!我听说趁着官家有气儿的时候,一堆人去龙床跟前叫立太子!幸而官家福大命大,撑过来了!”
这话儿明显吸引住别人,旁边的桌子上,一个小吏模样的道:“不是重病,是百官上朝议事的时候,赵官家突然中风了,口内流涎,神志不清,说什么都忘了。宰相庞籍见势不好,只好叫众官提前下朝。宫里的太医紧急调治,这才把官家救回来了。”
说到这事儿,一个压低了声音道:“当时那场面看见的人多,官家几个月不上朝,甚至还有个谣言说,赵官家已经殡天了,只是怕外面知道了消息,会生变故,被曹皇后故意隐瞒了。
这话儿本来我还不信,架不住刘长生、李生药好几个全都这么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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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里有亲戚,消息是禁卫传出来的。刘老二还悄悄跟我说,他是听小宋学士家主管说的,我也将就着信了。
谁知道过了一个月,乾元节一到,赵官家出来与民同乐,我这么一看:上面坐着的那个人,不就是赵官家本人么?人家还活的好好的!哪个王八蛋造的谣?真不得好死!”
又一个道:“造谣说官家殡天这事儿,我听说官家本人已知道了!他还跑去问欧阳修,知不知道这回事儿。”一个便道:“怎么欧阳学士那大嘴巴,跑去告诉了官家说,有人说他殡天了?不知道刚刚大病初愈的人,最忌讳这个?难道他念书念傻了?!”
有人立刻纠正道:“那个消息你听错了,是赵官家听说了这个谣言,立刻跑去找欧阳学士,问欧阳学士知不知道,这个瞎话儿是谁传的!”旁边好几个都跟着道:“人家活得好好的,不过是龙体欠安一次。传这个谣言的真该死!到底是什么人故意说的?”
一个悄悄耳语道:“我听说赵宗实身边的使官王纯臣,有事没事儿,就在官家的耳朵边唠叨,说什么宗实为人如何贤明。王纯臣的哥哥王尧臣,明里暗里也劝着说,早立嗣了,国家才能更安稳。”
正在众人议论时,一个长须的灌一口酒,便开口道:“我宫里面有人,这件事儿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当初赵官家刚刚痊愈的时候,知谏院范镇那个厮,到赵官家跟前这么道:‘伏惟陛下拔其尤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之心。异时诞育皇嗣,复遣还邸,则真宗皇帝时故事是也。’
说这么多,无非想让赵官家赶紧立赵宗实为嗣。这话儿把官家可吓了一跳:自己不过是偶尔中风一次,距离殡天还早得很。就有人这么着急催促,似乎他马上就不行了,谁碰见这事儿都得生气!
然而官家毕竟是官家,他肚量大,没有直接跟范镇急,只心内道:‘看这个样子,我病了一次,就有人以为我不行了!反正我已经痊愈了,干脆明天就安排上朝,让那些背后议论的看看,我身体到底怎么样!”
谁知道真的上朝后,文武百官,没一个庆祝赵官家身体痊愈,夸他比先前还健壮的。参政文彦博、太常博士张述、御史中丞张昪、殿中侍御史赵抃、殿中丞、集贤校理、通判并州司马光、知制诰吴奎、殿中侍御史吕景初、翰林学士欧阳修,在朝会上面不说别的,全都叫官家抓紧立嗣。你们说说,这人呐,真的是不经事不知道世态炎凉!”
因这个话儿,有人不满便骂道:“刚刚大病初愈的人,最忌讳听见这个‘死’字。那些相公,一个个都是些读书人,该知书达理!他们爹要是得了场重病,刚刚好了,他们去病床跟前催,叫交代好东西怎么分,看看他们挨不挨巴掌!也就是欺负赵官家脾气好,不会生气。我儿子要是这么问,是我早打了,这不就是咒人么?!”
还有一个怒骂道:“我就不明白了,赵宗实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他们一个个这么着急?那些相公们,平时看着还不错,到了关键的时候,没一个是有良心的!”
因众人嚷嚷的声音大了,店家急出来说话道:“列位客官,请周全周全小人的买卖,快莫说了!让外面做公的听见了,咱们都得惹祸上身!”因这个话儿,众人也就闭了嘴,重新讲些别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