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人的上半截被汤姆的魔法炸碎,在触手的断面,幽幽的绿光涌动着,宛若在水中蔓延的另类血雾,倘若海尔波的魔法会如此轻易地败北,那么他就不会叫卑鄙的海尔波了。
那半截触手迅速地肿胀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滑腻的表皮下流动。
“骗你的。”
汤姆嘿嘿一笑,他完成了捕猎计划最重要的一环,黑烟涌动之下,飞速疾退。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那根裸露在海面上的触手迅速收缩,又猛地膨胀,一个油绿油绿的光球于霎那间出现在水面上,又在一瞬间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原先的海面竟凹入一个弧形的坑洞,在那个绿色光球之内的一切物质竟被轻而易举地湮灭了。
汤姆悬浮在半空中,望着这一幕点了点头。
作为多年来一直打交道的老对手,海尔波的底裤都快要被纳尔逊看光了,汤姆仍记得纳尔逊交给他的笔记里对幽灵船的推测——被束缚灵魂的死者士兵,奴隶的本体,以及击破船身之后的自爆——事实上,在海尔波作为黑巫师为所欲为的那段岁月里,他的招式早就被深受其害的巫师们研究得明明白白,对于这种有名的上了年纪的对手,所有的标准答案都写在历史书中,就看他的敌人会不会把握住了。
“海尔波平生最钟爱三种猛兽——这与他多疑的性格有关,蛇怪是独属于他的座驾与宠物,而另外两种动物则会被他以残忍的方式赏赐给奴仆——它们分别是群居的鬣狗与生命力顽强的章鱼。”
这是记载于野史中的传闻,对于麻瓜而言,这些流落到古董市场上的古籍只是荒诞的空想,但对于巫师而言,它或许记录着最真实的历史。
而现在,宾斯教授的推测正在一步步被得到证实。
只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奴隶的生命力似乎有些过于顽强了,天晓得它在海洋中漂泊的时候吞噬了多少血食,汲取了多少灵魂。
人形的爆裂令庞大的章鱼陷入了疯狂之中,尽管对于这种生物而言痛觉算不了什么,但它的内核终究是一个人类的灵魂。
触须虬节的肉球宛如心脏般猛烈膨胀又剧烈收缩,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想要破壳而出,汤姆在黑雾的衬托下站在海上,本就不算平静的大海此刻正被水面下疯狂的怪物激荡得宛如末日降临,在夜幕下的暴风雨中,头顶冷寂的空气与脚下炽热的杀机似乎更能带给人恐惧感。
纳尔逊和汤姆的心里也有些没底,他们从来没有担忧过失败,只是章鱼这种生物最擅长断尾求生了,即便被汤姆一击摧毁了人类的躯体,但他们也很难保证它不会凭借生物的本能顺着洋流溜走——那样真是白忙活了,而且丢了大脸!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海尔波的奴隶也在配合着一步步落入设好的陷阱,事实上,摧毁它人类的身体,令海尔波设下的诅咒中章鱼的本能替代思考正是计划的一环,人类的逃跑有太多路线,但对于一只动物,几千年前的猎人早就找好的追捕的方法。
“瓦伦丁?”
汤姆轻声说道,这是那个奴隶的名字,他做着最后的确认。
但海洋只是剧烈地翻腾着,被压在楼船下的触手们如同一只真正的野兽般挥舞着,只想逃离。
“想来也是,千年不死的折磨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发狂。”汤姆扭头望向依旧立在浪头上的纳尔逊,点了点头。
收到确认的纳尔逊举起魔杖,砸入水面的楼船在章鱼的头顶飞快变形,船身的厚实木板向两侧缓缓张开,如同鸟笼一般将水下的怪物罩了进去。
察觉到这一幕的章鱼展开了更剧烈地挣扎,它明明明白自己那满是黑魔法与死亡气息的触手捧到船身便会被克制的魔力融化,但它还是这样做了,当某种生物想要断尾求生的时候,证明它仍有一线生机,想要保护更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或许就是海尔波留给他的翻盘武器——包裹在触手丛中的那枚心脏般的物体,那些被它吞噬的生灵正在被它的躯壳咀嚼消化,滋养着最后的希望。
但纳尔逊和汤姆似乎是不想给它机会了。
汤姆周身被黑光包裹,潜入弥漫着毒血的海中,他扣下撞角上的戒指,怀中出现一本绿色的书——这本书的书页几乎都被他用胶水粘牢了,扣都扣不开,只有中间的几页可以打开,其中便有魂器详细介绍的那一章。
在很久直接,纳尔逊与迷离幻境中的海尔波打交道时,便已经从他那里获得了这本魔法书,而在不久之后,这本书辗转来到了汤姆手中,可汤姆完全没有被里面的黑魔法吸引,用他的话说,“像我这种有钱人,为什么要买更次的商品呢?”
海尔波自己可能都没想到,这本书会成为自己最大的破绽。
汤姆斌住呼吸,将戒指握在手里,言灵术独有的魔力从手臂蔓延全身,他用最简单的漂浮术带着撞角,靠近了因船体打开裸露在外的龙骨,此刻船体已经大开,内部的结构一览无余,飞速转动的齿轮密密麻麻地将龙骨包裹起来,但不知道有什么作用,这明明是一艘风力船,而纳尔逊的使用也搞得好像一个投掷物一样,汤姆按照计划,将战车般的撞角搬到了龙骨的顶端,那些齿轮仿佛受到召唤一般自行靠近,它们吸附在撞角底部,彼此连结转动起来,牵引着撞角靠近粗壮笔直的龙骨,在最后一声宛若落锁的“咔咔”声中,撞角被严丝合缝地装在了龙骨上,如同一枚标枪的枪尖一般,缓缓地旋转起来。
但它却显得有些钝了,好像捅不死人的样子。
汤姆将拳头举到撞角的顶端,松开手,周身的言灵术魔力伴随着脱手而出的戒指飘向枪尖,逐渐凝成了螺纹状的光刃。
“呼——”
两人几乎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但却被一声更加粗重的喘息声盖过了。
一只手,一只巨大的、钢铁铸造的、喷涌着蒸汽的手一把握住了这杆另类的长枪,夜幕中,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忽然出现——
亚历山大!
它胸口的熔炉中迸发出太阳般的热量与光亮,瞬间照亮了这一片海域,在一阵密集的犹如鼓点的金属摩擦声中,它弯腰蹲伏,猛地用力,用双手举起了那杆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长枪,每处关节间的排气孔顿时涌出笔直而炽热的蓝色火焰,这片海域竟在陷入人造的白昼时沸腾起来。
金属的身躯发出杠杆崩断、螺栓脱落的呻吟,粗壮的两臂上覆盖的装甲竟在巨力中变得通红、扭曲,即便是亚历山大都难以承载这一枪的重量。
被反卷的船身罩住的章鱼哀嚎一声,引发了一场很快结束的海啸。
如郎朗白日的海面之上,一枚赤红的独眼猛地窜出水面,紧接着是肩膀、躯干、炽热的熔炉,最后是那枚朴实无华却被放大数倍的长枪。
章鱼做着拼死一搏,但合为一体的死亡圣器的压制怎么可能是它那样卑微的灵魂能够抗拒的?一抹抹属于隐形衣的银辉从船身上蔓延而出,将那些挥舞的触手牢牢束缚,亚历山大高举长枪,朴实无华得向着脚下的活靶子。
从船体的缝隙中能够看到一只被触手包裹住的巨大眼睛,但它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看这个世界一眼,便被精准无误地捅穿。
枪尖砸落海底,毫无阻碍地积蓄向下!直到它下沉的势头被亚历山大用同样的伟力打断,但它显然已经没有了拔上来的力气,甚至连胸口的熔炉都暗淡了许多,那些扭曲过热的钢板仿佛是一个疲惫的战士在厮杀后起伏的胸膛。
此刻的海面上,巨浪已然悄然落下,被激发的暴风雨也无声无息地落幕,邮轮上酣睡的旅人并不知道,在他们北方一百海里的位置,发生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捕猎。
亚历山大的身体被银雾包裹,缓缓消散,已经回到了他的驻地。
海面上只剩下一根笔直的龙骨傲立着,仿佛有人在水坑里插了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