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面孔?”
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汤姆,手背在下巴上摩擦着,在观察了片刻后,表情玩味地盯着汤姆手中的魔杖,“刚来‘小太阳’没多久吧。”
“小太阳?”
“这座城邦被我称为小太阳,听着很喜人吧?暖洋洋的,想必你也是听说这里的安全,才会逃难至此的吧?”男人歪了歪头,享受地看着在巨龙的肆虐下遍布的废墟,说道,“从‘小太阳’只进不出到现在六年的时间里,你的法术是最不赖的,虽然比起海尔波大人,也只是萤火之于皓月。”
“哦?是吗,”汤姆点了点头,“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也许你身怀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年轻人,”看着气度非凡的汤姆,男人的眼神里满是贪婪与侵略,汤姆的模样在这个年代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注意到了汤姆手中的魔杖,这在整个半岛都算是稀罕物件,使用魔杖的巫师大都来自欧洲的西北部,他们掌握着迥异于古希腊巫师的魔法,他已经开始想象汤姆究竟掌握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法术,足够让他更进一步,在海尔波大人的麾下崭露头角,获得更大的恩宠……男人很快从想象中抽离,像之前每一次来到这里时提出无法拒绝的条件,“相信你已经看到了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的模样,阳光、自由、甘甜的水果,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来这儿的原因,无外乎无法直视海尔波大人伟岸的身姿,我是个崇尚和平的人,不忍心看到城里这么多的凡人流血死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这样隐瞒大人,即便是我,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哦。”
汤姆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海尔波大人,是魔法的神!”男人露出虔诚的表情,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鞠了一躬,“他恩赐弱小的、不配成为他孩子的贱民们一座休养生息、繁衍生活的城邦,但他并不允许那些窥探到了魔力的人不在他的治下,尽管他根本不在乎弱小的你们,但魔法就应当沐浴他的荣光。”
一段简单的描述中,汤姆已经听到了不少从各种宗教的教义中截取的、驴唇不对马嘴的胡话,他点了点头,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手指看似紧张地交叉在一起,在指缝中夹着的金币上不断地敲击。
“这是这座城邦的规则,我可以大发慈悲容许你们在这里苟延残喘,但你们必须向我证明自己的无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你们自以为强大、实则什么都不是的力量交给我……你手里的那个东西,是叫魔杖吧?你需要把它交给我,把你会的所有魔法都一五一十地给我报备,”男人搓了搓手,目光扫过汤姆身后躲闪的巫师们,笑道,“放心把,他们都经历过这个,不要有太多的压力。”
汤姆并没有理会他,一只手按在脸上,似乎在思考什么,男人看出了他的不情愿,眯起了眼睛。
“你必须保持自己的无害,这也是你这样不配入大人眼的家伙唯一表达忠心的方法,海尔波大人只看重忠诚。”
男人挑了挑眉毛,阴恻恻地发出一阵尖利的怪笑,周身随着怪笑打战,那些粘在长袍上的乌鸦毛如雪花一般落下,好像是哪个顽劣的孩童在摇晃一棵圣诞树似的,他猛地靠近汤姆,半阖的眼皮忽然抬起,露出一双阴沉的、像死鱼一样无神的眼睛,他瞪向汤姆的双眼,一缕包藏着丝缕银色蒸汽的微光从眼中迸射而出,直直地刺进汤姆的瞳孔。
周围的巫师们恐惧地避开了视线,他们曾经亲眼见过试图反抗的新来者被一样的魔法操控,像一只只会流口水的木偶一样将自己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
看到汤姆像那些从未见过这道读心魔法的人一样毫无反抗地呆在原地,男人露出了享受的笑容,这种操控他人的感觉让他迷醉,他挑起嘴角,拨弄着领口的羽毛,狞笑道:“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目睹这一幕的巫师们闭上眼睛,不想被勾起自己不堪的回忆。
但过了很久,汤姆痴呆的供述声都没有响起,反倒是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异常刺耳。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检视我的内心?”
汤姆不屑地冷哼一声,目光掠过在地上抱头打滚的男人,长袍上的乌鸦羽毛已经在挣扎中全部脱落,露出下面涂满胶水、针脚拙劣的长袍,固定羽毛的胶水沾满了地上的尘土,变得像地图一样斑驳,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全身长疮的丑陋怪物。
他和之前被他读心的巫师们一样,眼神涣散,嘴角的涎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开始像不情愿的小学生朗读课文一样,语调毫无起伏地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而这一切,都被汤姆手里的金币听了个真切。
远处的城墙脚下,纳尔逊正扶着耳朵,将蜉蝣传来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录下来。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汤姆嗤笑一声,低下头,看着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男人,嘲讽道,“看样子你的忠诚也只是流于表面,海尔波知道他的‘小太阳’里躲了这么多他容不得的人吗?”
“你——”
男人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不听使唤的四肢让他只能在旱地上游泳,他像条搁浅的鱼一样扑腾到地上的锁链旁,它穿透了巨龙的前肢,束缚着它的行动。
男人一把攥住锁链,特制的链条哪怕是轻轻的拉拽也足以带给巨龙难以承受的疼痛,它昂起头,发出了一声近乎咆哮的嘶吼,炽热的龙息从口中喷出,在地上犁出一道被融化的砖石覆盖的沟壑,预言家露天剧场被龙息一分为二,这道被熔岩填满的水沟甚至一度延伸到城墙处,将城墙避开一道足够四匹马并排通过的裂缝,一名躲藏在座位后面的巫师被它直直地击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连灰烬都没能够留下,化作了一缕袅袅的烟气四散消失,龙息随着它的昂首如鞭子一般向天空甩去,在塞满天空的乌云中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那些摄魂怪与纳尔逊印象中的不同,它们并非只能被守护神咒击退的不死之身,被龙息蹭到,也留下了致命的伤口。
纳尔逊就站在被龙息扫到的城墙边上,他抬起头,看到一只被正面击中的摄魂怪从天上坠下,它的同类甚至还保留了些许的神智,伸出枯瘦的爪子想要抓住它,但下一秒便被激怒的巨龙火焰驱逐了,在重伤的摄魂怪即将落地的瞬间,一只飘在空中的摄魂怪看到它突然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