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盛大的雨……”
汤姆张开双臂,任由古堡内的装饰劈头盖脸地砸下,也不知他说的是坍塌的城堡,还是流星雨一般肆虐的熔岩。
墙壁的砖石发出濒死的呻吟,石墙垮塌,露出岛屿的全貌,和汤姆初来之时目睹的地狱景象不同,这里反倒绿树成荫,那两排肋骨似的高山上鳞次栉比地坐落着具有各地风貌的独特房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如果皮提亚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这座岛屿与当年海难后他们登录的孤岛是那样的相似。
可它早已在一次火山的喷发中毁灭了,好像一场梦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依靠的海尔波又变成了那个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的奴隶。
海尔波竟在西西里岛上建立起了一座由他的仆人们组成的、和那座梦中之岛无比相似的家园,这也是是他心底仅剩的柔软,但如今它已经在一场和许多年前一样的火山喷发中再次破碎。
那枚苹果依旧被海尔波的手攥着,甘甜的香气和腐败的酒味混合着一起,形成一种不被人接受的甜美,和火山灰带出的浓郁硫磺味混杂着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它昭示着时代的终结,秩序的建立!”
汤姆的言语与动作中蕴含着丰沛的情绪,他时而垂首低吟,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像身处冷雨中似的蜷缩身体,时而像指挥家一般张开双臂,他的语气时而像葬礼悼词一般凄切哀恸,时而像婚礼祝辞一般激情澎湃。
没有人靠近这里,他们甚至不敢向这里投来视线。
华丽的城堡在天崩地裂的火山喷发中飘摇晃动,难以维系它基本的形态,在大门正上方的窗户率先破裂,因不成熟的熔炼方法而造就的、藏着色彩的玻璃如同雪崩般支离破碎,像一阵雨一般从汤姆的身后砸落,玻璃的碎片猛地弹起,弓箭一般射向汤姆的后背,但每一次都恰好从汤姆那一刻动作的空处射出。
汤姆的沉浸式表演更加夸张,但在此时此刻却是无比的恰到好处。
让纳尔逊都不由得怀疑,汤姆到底是不是一位预言家,一位真正陶醉在他所目睹命运之中的先知,怀疑他是不是在预言着真正的命运。
城堡的地基发出“嘎吱嘎吱”的哀嚎,就在汤姆身后,那面大门所处的高墙正泰山压顶一般向他倾倒,但汤姆不为所动,举着苹果的海尔波也一动不动,只是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不怕死吗?”
连海尔波也为汤姆的这种疯狂感到诧异,他不知道汤姆站在危墙之下到底是因为自信还是因为他已经疯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果我被砸到,那便是命运的安排,既然我站在这里,就证明命运并不想让我活着。”
“呵呵,是吗?”
海尔波的笑声中透着一丝自嘲,不知怎得,他竟也生出了一丝和汤姆站在这里一起玩命的想法,但他最终还是放下了苹果,任由它落入了汤姆的手中,它从腐败干瘪的状态重新变得饱满,金币反射的火光落到果皮上,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色。
“轰!!”
坍塌的高墙终于支撑不住,狠狠地将汤姆砸在身下,狂风裹挟着漫天的熔岩与火山灰凶猛的扑到迎着火山的墙面,自然的伟力将整座古堡拍飞,只剩下一面完整倾倒的高墙。
高墙的坠落激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被火山袭扰的人群在慌乱中保留着最后的理智,用尽一切手段抵挡着灾难的袭扰,但就像多年前的那座岛屿被毁一样,在这样的天灾中,能够留下来的只有人。
……
当一切平息,火山被从腹中骚扰的愤怒平静下来时,这座在汤姆眼中仅仅繁盛了一瞬间的岛屿真正变成了他第一次来访时看到的、地狱一般的景象。
在岛屿的中央,火山的山脚下,一堵倒在地上的墙成了这里曾有过繁荣城镇的唯一证明,人们灰头土脸的目光也终于凝聚在那里。
在高墙的中央,大门正上方窗户的位置,一个捧着苹果的年轻人正安静地站着。
高墙可以把它身下的一切都拍成纸片,除了那扇提前碎裂的窗户。
……
“海尔波是一个极端自负,又极度自卑的人。”
在高塔顶上的房间中,纳尔逊翘着脚靠在椅子上,椅子以一种危险的角度向后仰着,他一手端着重新斟满的茶水,另一只手摩挲着魔杖,在手腕的律动下,从茶杯中缓缓冒出的蒸汽连成线,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逐渐凝实的身影。
一只蜉蝣突然飞到了他的面前,他点了点头,蜉蝣离开。
“怎么了?”
皮提亚好奇地问道。
“汤姆的预言实现了,”纳尔逊皱起眉头,显然怒意未消,“要不是我一直在地下挖矿……”
“发生什么事了吗?什么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