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寻找。
继续打捞。
亚瑟很想劝凯撒放弃。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萝拉存活的概率都接近于零。
他想上将应该也知道。
一天,亚瑟衷心地钦佩凯撒的心理素质。
凯撒没有流露出任何难过或者愤怒的情绪,好像这两种东西都被从他身上抽空了,只剩下完美无瑕、无论是礼节还是应对都毫无错漏的凯撒上将。
即使拿到萝拉遗落下的湿漉漉发夹,凯撒也没有多余情绪。
这精致的小东西,镶嵌着美丽的珍珠,红丝绒,金质的小夹子,上面甚至还有几根萝拉遗留下来的头发。
人在死亡、泡水后,头发也会更容易脱落。
凯撒甚至没有用手去触碰,他只倾身看了眼,便移开视线。
这是晚餐后的雪茄时间,男士们在抽着雪茄、女士们则是在另外一个厅中和咖啡、聊天。
装潢精致的小厅中,侍者用银质的托盘送来雪茄,只有少部分人会选择抽,大部分人会将雪茄带走,放到上衣口袋中,当作纪念。
凯撒不抽雪茄,他在隔壁的休息室中,单独和亚瑟见面,吃止痛药。
水晶灯的光芒将整个富丽堂皇的房间照耀,精致的墙纸,身后壁炉中,大块的木头被火焰舔烧到发红,温暖炉火,凯撒盯着亚瑟送上来的发夹,仿佛那是沉默的毒药。
这些发夹和萝拉遗留下的东西,来自冰冷的海洋,来自被潮水击打到破碎的石头缝隙中,被鱼撕咬、被风浪重新卷到岸上。
她昨晚带着这些东西跳下彻骨寒冷的深渊。
凯撒辨认出这发夹的真正来历。
是某个大使夫人带来的礼物,凯撒用不到这些女性的东西,一半给了艾米莉亚,另一部分送给萝拉。
这个本来应该给艾米莉亚,但凯撒认为这个红色会更衬萝拉的发色,她棕色的头发需要蔷薇红来点缀。
凯撒看了看发夹,又看了看那只泡水后的鞋子,缎面的小鞋子,有着漂亮的红色玫瑰——不。
不是红色玫瑰,鞋子是白色的,那些红色的部位都是萝拉的血,她打穿自己脑袋,坠下悬崖,鞋子上全是她流出的血液,将白色的玫瑰染成红色。
凯撒没有动最后那枚芯片,那里面存着萝拉背叛他的证明。
他说:“带回去。”
亚瑟沉默地将这些东西重新封存。
凯撒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不远处,穿着盛装的风笛手站在城墙上,迈着规整的步伐行走,吹奏着风笛。
他端起杯子,转身。身后的门被侍者打开,凯撒微笑着走进入恭喜他任职的人群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玻璃盒中安静地封存着沾满血液的冰冷鞋子。
一整天,凯撒都没有提及萝拉的名字。
凯撒回到萨列里庄园时候已经到了黑夜,他在黑暗中回到自己的塔楼。
艾米莉亚恳求哥哥帮自己找寻安加斯,遗憾的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就想一滴水汇入大海,没有人知道安加斯藏身何处。
凯撒走到自己房间,他脱下衣服,身上的纱布沁出一些血,私人医生紧张不安地为凯撒处理,要求凯撒休息。
凯撒没有说什么。
等医生离开后,他有些困了。
亚瑟在这时候再度带着东西上门。
是首相官邸送来的东西,凯撒昨天入住时候留在那里的备用电脑、文件、以及外套。这些东西亚瑟进行了详细的说明,最后一份——
是萝拉送过去的晚餐。
亚瑟顿了顿,问:“阁下,需要我将它丢掉吗?”
凯撒说:“先留下,你可以回去了,谢谢你,亚瑟。”
亚瑟向凯撒敬礼,离开。
凯撒躺在床上,等到门关上后,他才站起来,勉强走到桌子前。
是萝拉风格的饭盒,漂亮可爱的粉红色,上面绘制着一堆喜欢玩泥巴、在土坑中跳来跳去的粉红色猪,凯撒认出来,这是最受儿童欢迎的漫画角色。
他打开盖子,看到萝拉做的菜。
梨拌甜菜叶沙拉,蒸去骨鲈鱼配嫩菠菜,果酱布丁卷配蛋挞。
在这种密封的盒子中放了一天,酱料和菜的反应已经变得不那么美好,有股坏掉的味道。
凯撒拿起勺子,他沉默地尝了一口。
糟糕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食物已经开始有些奇怪的气息。
他没有停下,又吃下第二口。
第三口。
就像抑制剂渐渐失去效果。
胸口的剧烈疼痛终于开始侵蚀凯撒的身体,被刻意隐藏的东西在坚持一天后,终于显现。
从枪伤而起的那种无法掩盖的疼痛,即使服用止痛药,仍旧无法阻断那些孜孜不倦向他大脑传递疼痛的神经,凯撒的手一抖,银质勺子掉落在地。
凯撒俯身去捡,在触碰到勺子时,终于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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