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忙古带高声大喊。
“撤!”
鸣金声再次响起。
元军随着来的方向,又开始退。
“别放他们逃了!”刘金锁大喊着追上,长枪乱捅,恨不能一次扎倒好几个元军士卒才肯罢休。
张珏说了,这一仗要尽可能多地造成伤亡,打掉元军的士气。
一直追到傍晚,唐军将士才停下了脚步。
随着军号又响起,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救治伤员、打扫战场、休息。
而码头上的火还没有灭,大部分船只已经在这一战被烧毁。
这给张珏的背影抹上了一层破釜沉舟式的悲壮。
他走在受伤的士卒当中,时不时伸手拍拍将士们的肩,道:“不要怕,我们既然渡了河,就不打算再渡回去。”
“看到长城了吗?这里是我们自己的疆域,就在这里打。”
“老史,受伤了?记得当年我们一起杀蒙哥,这次轮到忽必烈受死了,咬咬牙,今夜带你换个营地歇息。”
受伤的史进站起身,道:“大帅你就说打哪里。”
“九原城。”
张珏道:“我们不歇,今夜就打九原城,追着忙古带的逃兵杀进那土城。”
诸将一愣,之后哈哈大笑。
张珏没有让他们去想另一个问题……这一战虽然杀了不少敌兵,但丢了退路和辎重,接下来怎么办?
只能咬紧牙关死死地撑下去了。
~~
忽必烈已经行军到了乌拉特牧场。
暂时还没有决定接下来是向西还是向东。
李瑕若死,他就会向东亲征张珏,之后顺势南下,直取关中;而李瑕若是逃到了兴庆府,他就会亲自追上去,先收回西夏故地,经由六盘山,东进关中。
时不时有急促的马蹄带来了各方的消息,惊扰着随征的金莲川幕府之臣。
十月初五,几封消息汇总到了张易这里。
张易与张文谦分析之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们不得不连夜求见忽必烈。
“陛下,臣观目前时局,发现……李瑕似乎并不想退出河套。”
张文谦觉得自己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然而,忽必烈却并不显得意外。
今夜忽必烈睡得很早,是临时又爬起来的。
他没有带毡帽,露出了剃秃了的头顶,配合着耳边的两条辫子,威勐之中又显得有些憨厚。
确实很像大象。
“这才是李瑕。”忽必烈道,语气平静,还带着些如我所料的得意,“这是一个想要做到不可能之事的年轻人,这才值得我亲征。”
“臣之前似乎猜错了。”张文谦道。
张易也道:“臣也猜错了。”
此时,忽必烈反而显得非常的宽容大度,哈哈大笑道:“你们分析形势,分析的都没错,而且很对。你们只是没算到李瑕的选择。”
“谢陛下宽恕。”
“说说,你们认为李瑕想做什么。”
张文谦沉吟道:“臣认为,李瑕是想拖延,由他与张珏的骑兵吸引我们的兵力在河套绕圈,给他治下诸路调集兵力的时间。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张珏不渡过黄河,而李瑕跑去了鸡鹿塞。”
忽必烈又看向张易,问道:“你以为呢?”
张易本是文人,担任了谍探首领之后,如今已渐渐显得有些阴枭之气。
他的皮肤已比张文谦黑上许多,说话时也更多了杀伐之意。
“臣以为,李瑕要从阴山以北绕道,返回来偷袭陛下大营。”
忽必烈眯了眯眼,站起了身子,看着地图,道:“继续说。”
“史天泽、张弘范、虎阑箕都被吸引到后套了,李瑕一旦走峡谷穿过阴山,我们兵力虽多,却很难找到他。相当于四万人被牵制;再看张珏,近两万兵力不肯退回黄河以南,至少也要牵制我们三万兵力。那陛下大营又剩多少兵力?”
张文谦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不相信,到认为有这种可能。
张易又指了指地图上的乌梁素海,道:“他绕过阴山,在此歇整,之后悄悄杀过来,直扑陛下的大营……”
“哈哈哈哈!”
忽必烈大笑。
张易连忙鞠躬,道:“臣有罪。”
“你不是说李瑕还很年轻,可以等我老去,等我被长生天召回吗?”
“臣不敢。”张易道:“臣只是站在李瑕的角度想,上次没有想清楚,这次……”
“这次才是李瑕的想法。”忽必烈道。
张易心中一凛,道:“陛下英明。”
“既然猜到了,准备吧,明早……不,现在就把诸王与各元帅召来。”
“臣遵旨。”
两个幕府之臣领了旨意。
张文谦起身时便笑道:“李瑕这人总喜欢投机取巧,偷营袭营成了习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
一阵风吹来,草原茫茫。
阴山之间的鸡鹿塞,李瑕挑亮烛火,放下手中廉希宪的信,看着地图喃喃道:“你一定没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