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已经停了,玻璃和车身,所有接触到他的物品,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它们逐渐失去色彩,变得苍白,在抵达某个临界后,卡察卡察的碎裂,那声音很脆很利落,像是坚硬的死皮,失去一切的活性。
路明非心中一动。
这就是蓝火的效果。
浑身着火的他从茫然中回过神。
看着路明非,笑了笑。
“真不甘心啊。”
“最后还是没能杀死你。”
他的目光变得清澈透明,之前的所有疯狂和偏执,统统烟消云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他虚弱的叹气。
“看起来,你是真的拿到了青铜与火的权柄。”
“但不对啊。”
“你明明还只是混血种,没有跨过临界血线,更别说是成为纯血的龙了。”
“搞不懂,搞不懂。”
“你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些。”
“哈哈。”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反正我都快死了,随便说一点,也无所谓。”
“不要试图从我的尸体里得到什么,火焰会吞噬一切,什么都不会剩下。”
说着,他最后看了眼路明非,那目光出奇的复杂。
“新的时代终会降临,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必将被审判,清算身上的罪孽。”
路明非等了下。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摇摇头。
“我快死了,你们……”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路明非并拢双指,连点其周身窍穴,蓝火随之涨落,只是数息,最后一指落在眉心,他震了一震,照着路明非点按顺序,一枚枚窍穴依次亮起,放出光来,彼此串联,分割蓝火,最后与眉心的光相连,构成最后的阵图,那是一尊龙首龟甲的玄武,路明非面色凝重,如搬山岳,如挪星辰,缓之又缓的在玄武双目点下,顿时,似龙点睛,他唤起玄武的神,这神物舒展身躯,嶙峋龙首摆了摆,张口一吸,便如那鲸吸水,霸道蓝火尽数被其吞了去。
灼烧身心的痛楚不见了,他下意识松口气,但眼中却充满了疑惑,和更深的茫然。
这到底是……
“睡吧。”
路明非在他眼前一抹,这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已是闭上眼。
吞噬蓝火的玄武虚影打了个哈欠,化作迷蒙的光,钻入他的眉心。
全身灰白化的进程为之一停,路明非点点头,成了。
他捏了捏眉心。
九州里有一门龟息术的法门,让武者调整到类似动物冬眠的状态,可以借此延寿,或者受重伤的人用这个法子等待救援。
路明非刚才使的正是类似的法门,是龟息术的源头,玄武法,只是他修为有限,只能用残式,完整的玄武法不仅可以收涉所有伤势,还能缓慢的进行治疗,残式就做不到疗伤。
总之,这人没死,就行。
凯撒踩着灰白的地面,一把扯开驾驶室的门,把司机敲晕扔出去,自己坐下。
卡察,卡察。
灰白的车座裂纹密布,眼看就要完全碎裂,忽的一停,凯撒风轻云澹,和椅子根本不挨着,稳稳地扎着马步。
他看了看后视镜里疲倦的路明非。
“你睡吧,后面的事有我在。”
路明非闭上眼,嗯了声。
“这人没死,他身上的秘密很重要,麻烦学长多多关注。”
“放心,交给我。”
之后就没了动静,凯撒往后看了眼,路明非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这时的他看上去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少年,有些稚嫩,有些青涩,只是他睡着了眉仍是皱的,身体也呈现出戒备的姿态,是缺乏安全感吗?
说来如果芬格尔在这里,大概已经嘿嘿笑着开始拍照了,路明非睡着的写真照,这样的名头放在守夜人论坛,就卡塞尔的贵族小姐和少爷们,一张写真五百美金,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惜芬格尔不在这里,不然要是让他得知自己错过一个如此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恐怕这位卡塞尔的狗仔之王肠子都能悔青,s级的睡照啊,他可一张都没有,说起来芬格尔就想哭,明明他是路明非的室友,住在同一间寝室,为什么就是拍不到路明非的睡脸,每次偷偷起夜拿出相机,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s级已经亮着他的黄金童安静的看着自己,凌晨两三点的夜啊,多吓人,芬格尔差点都控制不住尿意了。
现在这机会说千载难逢是一点没错,路明非明显累的狠了,这还是凯撒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s级,没准给他拍照就可以,只是芬格尔不在,凯撒的话,他对s级的照片也没兴趣。
凯撒只是觉得这样子的s级真是少见,印象中,自从路明非进入卡塞尔,他就一直很赶,像是有什么非得完成不了的目标,而且时间还所剩无几,他就一直在赛跑,跟自己较劲。
说到底,不是所有卡塞尔学生都有着往死里努力的自觉,习武是很痛苦的事,想一想多少人每天跑步都坚持不下来,甚至别说跑步,就连每天早起都做不到。
我就多玩一局。
我就多看一集。
三分钟,就休息三分钟。
劳逸结合嘛,今天放松一下没关系的。
既然是放松,就干脆吃点好的奖励奖励自己吧。
类似这样的念头,都是很小的,微不足道的,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要紧,但一个又一个,积少成多,原本雄心勃勃要完成的事,要坚持的习惯,就这样功亏一篑,到最后你惊讶的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成了那个一事无成的大人。
梦想就是溺死在这些琐碎的妥协里。
人是需要目标的,精英也需要,路明非就是他们的目标,他的努力所有卡塞尔的学生都看得到,所以还有什么理由偷懒妥协。
凯撒拿起手边的狄克推多,这是路明非在睡前放下的,指间抚过其上的炼金铭文,彷佛能听到这把炼金武器的零在欢呼,能引得杀戮的器具欢呼,也只有杀戮这件事本身。
凯撒睁开眼,灼热的黄金童,他下车,提着刀,靴底踩踏地面,天将明,昼夜交替的黑暗里,来自四面八方的怪物靠近,腥臭的杀意笼罩此处,虫与鸟都噤声,他顾盼四野。
诺玛在耳机里说纸牌的人还有五分钟赶到战场。
凯撒竖起食指,嘘了声。
他笑着。
“诺玛,让纸牌带条毯子过来。”
躁动的死侍们冲向报废的车。
还有车前的凯撒。
他挥刀,开始无声的杀戮。
“路师睡着了,要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