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守之一怔,随后笑道:“房都尉说笑了,如今我与陈志洲僵持不下,甚至处于下风,荥阳郑氏素来高傲,如何能看得上我?前去求娶,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房都尉忙说道:“将军何必妄自菲薄?将军兵力比陈志洲少,又顾忌被陈志洲拿来挡在前面的百姓,能打成如今这样,已是罕见的天纵奇才了。即便如此,将军目前也只是略略处于下风罢了,谁见了都得赞将军一声。”
说完见苏守之没说话,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道,“既将军同意,我择日便亲自替将军到荥阳跑一趟,将军上次得到的那块羊脂玉,不如便交由某带过去,以表将军的诚意?”
苏守之见房都尉下一刻就要出发似的,只得苦笑道:“都尉如此迫切,我便不瞒都尉了。其实,家慈已经为某说过一门亲事的,既有婚约在身,如何能再求娶她人?从今往后,此事休要再提。”
房都尉听得颇为失望,但很快振作起来,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昔汉光武帝先娶阴丽华,后为创业计,娶郭圣通。将军现今未娶,将来好生说明,想必那位小娘子及其家族能谅解的。”
苏守之怫然不悦:“此乃家慈定下的亲事,毁诺便等若陷家慈于不义,为人子者,焉能如此?再者,大丈夫生于世上,岂能出尔反尔?此事休要再提!”
房都尉听到这里,喟叹道:“将军仁厚重诺,某不如也。”说完退出去,可心中仍然觉得,跟顶级世家联姻,能让苏守之实力大增,自己该促成此事。
至于苏守之出身不显,又曾被皇室通缉,在苏守之貌若好女的相貌以及少年手握十万大军的才华中,根本便不算事。
房都尉决定去找苏夫人谈谈,让苏夫人出面去解除婚约。
萧遥收到苏守之愿意合作的回信,很快便决定挥师沿江而上,届时于江边与苏守之的大军汇合,一起攻打陈志洲。
她领军一路西进,路过自己势力范围外的城镇村庄时,见行人纷纷奔走,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及至到了大军近前,这些人见躲之不及,便快速跪下,口中高呼将军饶命,动作喊话无比纯熟。
萧遥见了,知道这些老百姓是见惯了一路抢掠的义军,奔走躲避与跪下求饶已成了习惯,心中不由得恻然,下意识想起一句话:“宁作治世犬,莫作乱离人。”
战乱下的百姓,实在太苦了,运气好的惨戚戚逃得性命,运气不好的,转眼便做了尘与土。
林楠跟在萧遥身侧,见状眼圈瞬间红了,看向萧遥:“将军,他们太可怜了。”
和平盛世,实在太难得了。
但愿她有幸,与眼前的美人将军能改变这个世界,给天下草芥一般的百姓一个和平的生存环境。
萧遥点了点头,看向跪着的百姓,高声说道:“你们不必害怕,我的大军多数是贫苦百姓出身,断然不会欺压百姓,我们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你们之中,若有人想改变命运,可选择跟我们一起走。”
说完看看天色,见已经不早了,便命麾下大军原地休息。
却说跪在街边的百姓见原地休息,以为那声音好听的将军不过是说好话哄骗他们,实际上还是要留下劫掠或是拉壮丁,心中都涌上绝望。
哪知过了片刻,还是没有人来抓他们,连呵斥声都没有。
胆大的百姓悄悄抬起头去看,见街道上坐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一个个正埋头啃干粮,间或喝几口水,根本顾不上他们,心中略略松了口气。
有不懂事的小娃娃见街上一群群的人都在吃东西,心里馋得不行,一边流口水一边伸出小手叫:“要吃饼饼——”
抱着小娃娃的妇人脸色大变,忙将小娃娃抱回来捂住小嘴,不住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小娃娃被拉回来,一边挣扎一边放声大哭“要饼饼,要饼饼。”
坐在他们身旁的小兵见了,掰了一半的饼子递过去:“给你饼饼,莫哭莫哭——”又对瑟瑟发抖的妇人道,
“大嫂子不必害怕,小娃娃饿极了哭闹,再正常不过。我们是农家子出身,从前莫说吃饱穿暖,连见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吃的顿顿是稀得看不见米的粥水,从小也是饿得哇哇哭的。此刻见了你们,等于见了亲人,如何会欺负你们?”
妇人抬起头,见给饼的郎君约莫二十许,面容黝黑,双手粗糙,的确像是干惯了农活的,又见他笑容和善,毫无恶意,拿着半张饼的手一直伸着,耐心得很,心里松了口气,见怀中女儿哭得厉害,便将那饼子接了过来,认真道谢。
其他小娃娃见了,也大着胆子叫道:“叔叔,我也要吃饼。”
大人阻止不及,正要道恼,却见坐在街上的小兵们纷纷拿出饼子分给叫嚷的小娃娃,一边分还一边逗这些小娃娃说话,说了几句,更有小兵拿出口袋里的树叶,开始吹乡间小曲。
到最后,军民虽然不至于打成一片,但多数百姓都已不再怕这些和善的士兵。
等歇息无事做的士兵们帮着道旁的百姓搬东西,谈天说地,一起谈田地里的生计,当地百姓去掉了最后的戒备,跟士兵们说笑起来。
得知这些小兵跟了萧遥之后,便不再挨饿,许多郎君瞬间都激动了,纷纷问小兵:“我们能跟着你们么?我也想吃饼,吃得饱饱的。”
林楠听到了这些对答见到了这些相处,心中大喜过往,马上看向萧遥,见萧遥面上含笑,没有半点讶异,显然是早就想到会这样的,心中佩服之余,又不由得一动。
这算不算团结所有可团结的力量?
先前萧将军在附近村子转悠,不时能带回一些想加入的农家子,这是不是另类意义上的农村包围城市?
第二日,萧遥的大军开拔之后,队伍里又多了一批人。
如此这般,赶到苏守之与陈志洲交战的白鹤洲附近时,萧遥麾下又多了一万兵马!
虽然六万兵马跟动辄十万二十万的兵马比,是有些寒碜,但萧遥相信,自己手下训练有素的几万兵马,对上十万敌军未必会处于下风,就是新加入的一万人,上了战场应该很有些不足。
萧遥命大军停留在白鹤洲前,派人悄悄给苏守之送信,提及自己即将抵白鹤洲,让苏守之在阵前吸引陈志洲的注意力,她从侧翼进攻,到时陈志洲闻听战争打响,再从正面进攻。
苏守之见对岸被绑在阵前的百姓被风吹日晒,又吃不上什么东西,饿得瘦骨嶙峋,已经死掉一批了,心里很是难受和气恼,加上陈志洲还命人在江面上叫他投降,不然将有更多百姓因他而死,恨不得即刻砍了陈志洲。
但陈志洲知道他的兵力,一见风吹草动便马上将百姓驱赶上来,他不想伤了那些百姓,一时无计可施,正盼着萧将军到来,此刻得了书信,当即写了回信命人带回去,说依计行事。
左右见状,都担心有诈,因此让苏守之暂且看看,等对面真打了再做行动。
苏守之担心自己的大军没有将陈志洲的注意力吸引住,导致萧遥无法得手,因此安抚左右:“萧将军的为人我打听过,是个仁厚的君子,不会做有违道义之事的。”
事实上,他一方面相信萧遥,另一方面则是不愿意见那些百姓惨死,只想尽快解决陈志洲。
苏守之估摸着已经被送到萧遥手上之后,马上帅兵出击,在江面上做出一副进攻的样子,声势十分浩大。
陈志洲见状,果然上当,马上将那些百姓退出,见苏军不敢当真打,自己则恬不知耻地命人进攻,和往常一样消耗苏守之的大军。
他们正消耗着,忽听右侧翼传来阵阵喊杀声。
陈志洲往右侧翼看过去,见当头两人骑着马往这里亡命奔投,顿时大怒,刚要喝骂,便看清那两人正是驻守在右侧翼的两个都尉!
那两个都尉瞧见了帅旗,知道陈志洲就在此,马上高喊:“敌袭,有敌袭!”
这般叫着,仍旧赶着马往这里走。
陈志洲气得破口大骂:“不过是从下游赶来的田舍翁,脚下泥腿子还没洗干净,带的也是整日在田间劳作的田舍翁,千儿八百人,你们这般疯了似的跑,是何道理?”
那两个都尉此时跑得近了,听了马上急吼吼地回答,一个说:“绝对不止千儿八百的人,说不定有十多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