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除了萧遥之外,两个太太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而那些正在围堵萧遥的大兵们,不时将发绿的目光看过来,仿佛再看一群关在笼中的小鸟。
荷花旗袍女郎再次尖着声音开口:“快堵住门,快快,那些大兵要过来了。”
刘太太也尖声叫起来:“不行,不能堵门,不能把萧遥扔在外面!”
圆润太太与满头珠翠如夫人恐慌地叫道:“堵门,我们快堵门!”
刘太太有些绝望,看向一直不出声的萧六与郑太太,“你们与我一样,要救萧遥的,是不是?她刚才,最先救的便是你们两个,你们不会忘恩负义的对不对?”
此时其他那些吓坏了的太太如夫人们,都瘫坐在里头,根本不能动,所以守在门口的,便只有刘太太、郑太太、萧六、荷花旗袍女郎、圆润太太与满头珠翠如夫人六个,如今荷花旗袍女郎、圆润太太与满头珠翠如夫人三个都支持封住门,刘太太势单力薄,想找郑太太与萧六站自己这边。
萧六的脸比刚才还要白,白得像雪一样,她怔怔地看着外面踹中一个大兵下身废掉一个大兵,自己也挨了一脚萧遥,心里一刹那闪过重重念头,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萧遥就要死了,她就要死了。
被那么多男人围着打,她没有求饶,她没有退却,她站在所有女子跟前。
原来,萧遥为女子发声不是假惺惺做戏,而是真的那样想的。在这样危险的关头,她还是站在了所有女子的面前。
厉虞与张瑞那般喜欢她,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可是如果她知道厉虞与张瑞喜欢这样的人,她也会做到萧遥能做的,而且她是姐姐,萧遥是妹妹,他们应该先喜欢她,再喜欢萧遥的。
郑太太也在看着萧遥,她此刻想的是,萧遥如此英武,若郑先生知道,怕是又要在梦中后悔当初与萧遥分开的,怕是又要在夜里叫萧遥的名字。
如果萧遥没了,那该多好啊。
那样,郑先生永远只能想想萧遥,若想到萧遥血肉模糊的身体,或许连想都不会想了。而她,再也不用被萧遥牢牢压在头顶上了,她还是那个出名的才女郑太太。
刘太太看到萧六与郑太太雪白着脸看向萧遥,一直没有出声,以为她们吓坏了,心中一阵绝望,见荷花旗袍女郎三个又要推东西过来堵门,心中悲愤不已:“你们怎能如此?怎能如此?萧遥她救了你们啊,是她救了你们的,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满头珠翠如夫人叫道:“这场围猎,是针对萧遥而设的,我们只是受了她的连累,她救我们是理所当然的!要不是她,我们绝不会陷入如此仙境,萧遥她该死,她该死!”
啪——
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满头珠翠的如夫人脸上,打得她头上的珠翠掉了两个。
如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六:“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自己明明也不想救萧遥,你假装什么?”
萧六又是一巴掌打过去,把这位如夫人头上的珠翠又打掉了一个,她白着脸,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急流,抖着嘴唇道:
“谁说我不想救她了?她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她能豁出命去保护我们,我也可以保护她!她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我一定可以做到!还有,她是我妹妹。我就是要救她,我就是要救她!她是我妹妹,她是我的妹妹……”
她一边大叫一边伸手拦住荷花旗袍少女,不让她把那张长沙发推过来。
圆润太太见了萧六如此,气得不行,推了郑太太一把:“你还不快过来帮忙?你难道也要为了假仁假义把自己至于险境之中么?那个姨太太说得没错,若不是萧遥,我们根本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郑太太被这样一推,顿时如梦初醒,她又看了看圆润太太,又看了看头发散了却始终不屈服的萧遥,忽地恨恨推开圆润太太:“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们都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
圆润太太十分惊诧:“你疯了,那是郑先生前头的太太,你帮她做什么?”
郑太太的目光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扭曲着脸看向圆润太太:“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便把你推出去叫那些黄毛鬼子糟蹋!你不要再说了,一句话也不许再说,听到没有?”
她不想救萧遥,一点都不想,可是萧遥救了她,她不能不救萧遥。
世人都说,论外貌她不如萧遥,论才华她也不如萧遥,论郑太太这个名头,她亦不如萧遥正统,她很希望萧遥消失,从此不要再出现在她生命中,让她每日都饱受比较,还是一败涂地的那个。
可是,若她今天不救萧遥,她在人品上也将永不如萧遥,将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衬托萧遥的那个存在。
她不能让自己一败涂地,所以她要救萧遥!
她与萧遥之间的恩怨,且放在以后再说。
萧遥知道,自己多坚持一会儿,获救的可能性便大一些,因此即使浑身酸痛,仍旧不肯投降,瞅准机会便使一个断子绝孙脚,废掉一个是一个。
她的策略很成功,在拼着自己受伤也废了几个大兵后,剩下的大兵看她的眼神便带上了恐惧之色,连连后退,不敢太过靠近她。
约翰逊怒极,一边出言鼓励大兵们攻向萧遥,一边冲过去。
他不相信,萧遥真的那般厉害,一定是因为那些蠢货自己不小心,才会被打中的。
萧遥见约翰逊冲过来,刚要冲过来,脚下却一个踉跄,身体后仰,她不得不扶着墙站稳身体,急促地喘着气。
里头恢复了些力气拿了椅子花瓶等围在门口观战的女子们看到萧遥这踉跄,齐齐惊呼出声,“小心——”
萧六见萧遥似要体力不支,目光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绝望。
难道,萧遥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她刚想起萧遥是她的妹妹,她刚想清楚要救萧遥,刚想明白要做萧遥这样的女人,努力得到厉虞与张瑞的认同,萧遥便要支撑不住了吗?
萧六看着萧遥扶着墙急促地喘息,看着约翰逊狞笑着走向萧遥,宛如猫走向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老鼠,忽然抢过旁边少女手中的椅子,冲了过去,心中不住地大叫:“我也可以做得到的,我也可以做得到的!”
郑太太看见,一咬牙,也抢过一个大花瓶,冲了出去。
萧遥舍身救了她,她豁出命去救回她,从此谁也不欠谁了。
刘太太看见,也来了勇气,从身旁抢过一把椅子,冲了出去。
那些喘过气拿着花瓶椅子过来守门的女子看见,目光闪了闪,一咬牙,也拿着手中的东西冲了出去,“跟他们拼了!”
圆润太太捶胸顿足:“她们疯了,她们疯了!”
萧六与郑太太还没冲到萧遥的跟前,就见萧遥忽然站直了身体,一脚利落地踹向约翰逊先生,仍旧是她在这里用得最多的断子绝孙脚。
约翰逊一声惨乎,倒在地上,吓得那些想上前支援获得功劳与分享美人的大兵顿时四散开来。
萧遥见众大兵被吓退,连忙觑着机会冲向小休息室,看到萧六与郑太太领着一群太太一脸视死如归地冲过来,连忙叫道:“快回去,不要出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打架了,这些人再落在大兵手上,她可救不了的。
萧六等人见萧遥冲过来了,愣了愣,马上转身往回跑。
一边跑,萧六一边大叫:“让开让开,不要堵住门……”
萧遥是最后一个跑进门内的,刚进门连忙叫:“快搬笨重的东西顶住门,快,多搬一些。”
她不知道,恼羞成怒的约翰逊与大兵们,会不会从守门士兵那里拿枪对着这门里扫射。
众太太如夫人以及未婚女郎们听见,连忙齐齐行动起来。
萧遥强撑着一口气,见门被堵起来之后,才一个踉跄坐到在地上。
约翰逊暴怒的汉语在外面响起:“一定要撞开那些该死的家具,把萧遥那个该死的女人给我带出来,我要将她千刀万剐,我要让我们所有大兵都尝尝她的滋味,我看她以后还怎么撑名媛的架子!里面那些女人,哪个愿意投降的走出来,我绝不会动她,还会直接送她们回家!”
萧遥任由约翰逊骂,口中不住地叫人把门堵好,见几个女子脸上露出意动之色,便道:
“想投降之人最好考虑清楚,他们为了掩盖此事,必定要杀人灭口的。我一来便发现不妥,所以悄悄叫萧芳去报警了。你们掂量掂量,是相信我萧遥,还是相信外面那些企图□□你们的洋鬼子!相信我的话,便与我一同抗敌,万众一心,既是救自己,也是互相救助!”
刘太太马上大声响应:“我相信你,萧遥女士,我相信你!你不仅是逍遥客和醉红尘,你还是舍命救下我们的萧遥,我愿意相信你!”
萧六道:“比起那些恶心狠毒的洋鬼子,我也相信你。”
萧遥听到萧遥居然支持自己,有些诧异。
这时郑太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其实很讨厌萧遥的,因为世人都爱提起她来贬低我。可是论起判断力与预测,我还是相信她的。她在《100年后》推测未来会有电视机,结果就真的出现了电视机。这一次,我也相信她的判断与推测!”
萧遥看向郑太太,见她没有看自己,身体站得笔直,想起刚才拿着东西杀出来帮她的人,带头的便是萧六与郑太太,便笑了起来。
萧六与郑太太能成为才女,毕竟还是有几分风骨的。
她们或许真的很讨厌她,甚至恨不得她死,但是在被她豁出命相救之后,还是会幡然悔悟,想来救她的。
那些意动之人,听到许多附和萧遥的声音,渐渐收起了那份意动,闷不吭声地等着。
外头大兵们撞沙发桌椅的声音越发迅猛急促起来,堵在门口的大沙发被撞得摇摇欲坠。
许多女子又惊又怕,马上看向萧遥:“萧遥,怎么办?他们快要进来了!”
萧遥站起来,一脸的轻松,慢慢踱步走向门口:“怕什么?左右搬两张桌子放着,两边分别派两个人拿椅子站着,若有人进来,居高临下便打,打死一个是一个。门口这些,继续搬桌椅堵着,桌椅不够重的话,大家便坐着。”
这个小门被三张横着的长沙发挡住了,后面全是桌椅,外面的人没有刀锯,只能靠蛮力进来。
她相信,凭休息室的人,应该能暂时抵挡一阵子的。
萧遥说完话,见许多女子目露惊惶,便笑了笑:“就算他们打进来,也还有我呢,你们怕什么?”
一些女子想起她之前脚踹约翰逊的狠劲和利落身手,马上放下心来,还给其他没看见萧遥最后那一下的科普:“可厉害了!我们都担心她力竭,却不想她是假装的,为了麻痹约翰逊,结果擒贼先擒王……”
有了这些声音,休息室内的女子们终于镇定了下来。
之后即使一直被威逼利诱,即使沙发桌椅被推得几乎要倾倒,众女子们还是满怀希望,把能搬来的东西搬过来,死死守着。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外面隐约传来了巨大的抗议声:“抗议美国大兵谋害逍遥客,抗议美国大兵以舞会为由欺骗女子前来杀害——”
众女子听到这如同海浪一般的抗议声,高兴极了,仿佛听着什么天籁之音似的,认真地细听。
终于,外面的攻击声变小了,接着完全消失了,没过多久,军警与记者带着浩浩荡荡的学生便冲了进来。
许多女子彻底放下心来,一边流眼泪一边笑着回头看向萧遥:“萧遥,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们得救了。”
有激动的,还上前握住萧遥的肩膀,不住地摇。
萧遥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说着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女子们看见她竟晕过去,如何猜不到她原先便力竭了,只是死命撑着才没倒地?
当下一边抹眼泪,一边连忙扶住她。
萧遥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在医院,萧芳正坐在自己病床边,担心地看着自己。
萧遥觉得,不止萧芳一个看自己,便打量病床四周,发现参加舞会的女子,全都在这里了,此时正看着自己。
萧芳惊喜道:“萧遥,你醒了!”
“嗯。”萧遥点了点头,“如今是什么情况?约翰逊那些美国大兵,被逮捕了么?”
萧芳不住地点头:“目前已经被捕了,你学校的许多教授,还有很多记者,都在为这事进行交涉,还有很多学生与群众,此刻去静坐了。大家说了,这次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萧遥点点头。
刘太太坐了过来:“此事闹得这样大,他们必无可推诿的!”
萧遥笑笑,没有说话。
如今这片土地,说是华国人的,但是外国人在这片土地上,比华国人高贵许多。若美国愿意与其他国交换利益,那么各国联系起来给华国施压,华国极有可能退让。
萧六看到萧遥这神色,忍不住道:“你笑什么?难道你以为这样的事,上头还会推诿么?”
所有的女子都看向萧遥。
萧遥轻声道:“完全推诿是不可能的,但是拿几个出来当作替罪羔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那些‘高贵的’洋大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怎会如此?这是我们的国家啊,受欺负的是我们这些还算有身份有地位的太太们啊,我们的夫家娘家,都还算有几分薄面,难道会就此算了?”赵太太忍不住道。
萧遥的目光中带上了忧伤:“约翰逊他们敢动手,自然是肆无忌惮的。我也希望,上面能将此事追究到底,但从两国的强弱来看,从两方的伤亡来看,我们讨回公道的机会不大。”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赵太太与几个太太不住地摇头。
萧遥凝重着俏脸:“洋人骑在我们头上一天,我们便任人宰割一天。要想不受欺辱,要想受了欺辱能讨回公道,只能等到我们强大起来那一天!”
许多女子都沉默了下来,包括不住的叫着不可能的赵太太等人。
她们家境不错,如何不明白萧遥说的道理?
她们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次日一早,满头珠翠的如夫人在听完来侍候自己的人的低语之后,兴致勃勃地分享好消息:“据说被萧遥踢中的八个大兵中,有六个从此不能人道了,包括那位约翰逊!”
也留在医院治伤静养的其他女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低声讨论:“活该,活该!”
萧芳则一脸担忧看向萧遥:“他们定会对你恨之入骨的,这可如何是好?”
事关男子尊严,那些自恃高人一等的美国大兵,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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