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太太此话一出,在场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心中都涌上无限的羡慕。
一套头面,还是老太太出手的,这可真真了不得啊。
外头的张元家的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死死咬着牙,才忍住没失态。
廊下等着听差的一个老妇笑着问张元家的:“老太太如此打赏,必定是那酸菜鱼片特别美味,张元家的,你可尝过不曾?这道菜,你会不会?”
张元家的抬头看去,正是二老爷的奶妈妈,素来与她不对付的,如今特地问出来,显然是为了寒碜她。
她待不回答,可是四下里都是人,若不答未免显得自己过分,因此只得挤出笑容说道:“并不曾尝过这道菜,亦不会做。不过老太爷老太太一再说好吃,料想是很好吃的。”
好容易侍候主子们吃完了晚膳,张元家的便急匆匆地回家了,到家之后,直接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扫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地叫道:“萧遥,好个贱蹄子!”
她真是小看了她,居然能做出如此合老太爷老太太口味的鱼片来。
未几张芬回来,一进门就嚷嚷:“娘,你怎么回事?怎么老让萧遥那个贱蹄子出风头?你可知道老太太给萧遥那贱蹄子的是什么头面?”
她的声音因为嫉妒而显得特别高昂,
“整整一套,包括挑心、分心、满冠、顶簪、掩鬓、花钿、围髻、簪子、耳环,全都是金子打造,上头镶嵌的是珍珠宝石和玳瑁!玲珑姐姐拿出来,差点没晃花人的眼。大太太赏一匹十样锦的绸缎、二太太赏的是玛瑙色绸缎,另有三姑娘赏了一只玳瑁镶金嵌珠宝镯!”
那么多赏赐,萧遥那贱蹄子,都可以打扮打扮做小户人家的小姐了。
张元家的本就嫉妒,听到大太太二太太并三姑娘亦另有打赏,更是嫉妒得不行,咬牙道:“太太为何要抬举她?”
大太太是她的主子,为何竟抬举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萧遥?
张芬道:“老太爷老太太都开口了,大太太难不成还能不管不顾?”说完走来走去,“娘,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特地做老太爷、老太太爱吃的菜,就想着把你压下去,然后把你大厨房管事的位置抢过来。”
张元家的听到这里,目光里闪过一抹阴鸷,道:“这可由不得她。”
张芬眼睛一亮,忙问道:“娘,你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张元家的摇了摇头:“哪儿能那么快有法子呢。且那贱蹄子如今风头正盛,很不好动手,需要好好谋划。”
张芬顿时气结,说道:“那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说着坐下来,不住地捶打桌子,“近日什么好事都没有,净是些叫人生气的事。我听到,跟三老爷出门的和光说,三老爷好似有心仪的姑娘了,不过门第不高,兴许会抬进来做姨娘!”
她们这些近身侍候的大丫鬟,一直图的,就是成为三老爷的姨娘。
本来就僧多粥少了,若再来个小家碧玉姨娘,她们说不得便要少一个名额了。
萧遥没料到,这道酸菜鱼片居然得了这么多的打赏。
拿到金晃晃的一套头面,她有点梦幻。
不过比起老太太赏的那套头面首饰,她最喜欢的,还是三姑娘赏的玳瑁镶金嵌珠宝镯。
张嫂子看得眼也不眨,不住地道:“要收好,定要好好收好,省得叫人拿了。”
萧遥点点头,看了看两匹绸缎,说道:“这玛瑙色绸缎,便送给李大厨的女儿做添妆罢。”她从李大厨那里学到两道菜,还他两份礼物,足够了。
李大厨的婆娘若再来找她闹,她可不会再客气。
张嫂子点点头,看了一眼那批玛瑙色绸缎,目光闪过羡慕,嘴上道:“赶明儿,我陪着你出去,光明正大地送去外厨房给李大厨,这么一来,合府都知道,李大厨的婆娘便再也没有理由来闹你了。”
萧遥点点头,将得到的头面首饰放好。
第二日,萧遥与张嫂子拿了玛瑙色绸缎去外厨房给李大厨,惹得外厨房众人俱是对李大厨羡慕不已。
李大厨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多说,只是不住地道谢,又小声跟萧遥说对不起。
萧遥说道:“用不着说对不起,倒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说了几句便回大厨房,刚回到便见玲珑等在厨房。
萧遥上前打招呼。
玲珑笑道:“不必客气,今日老太爷请了镇国公来府上做客,指定要做东坡肉并酸菜鱼片,老太太说东坡肉怕是来不及,便让你只做酸菜鱼片,可来得及?”
萧遥问:“多久要上菜?”
玲珑笑道:“半个时辰内可能做出来?”
萧遥点了点头:“我手脚快些,可以了。”
玲珑便道:“既如此,你这便做罢。镇国公爱吃辣子,辣子可稍微加一些。要做的材料若厨房没有,尽管叫人买去,我已经请示过大太太,大太太已经吩咐过的了。”
萧遥点了点头,再次谢过玲珑,便马上开工。
可是她刚走进烹调区间,便见原先那些屏风被拆掉了,且叫人奇怪的是,所有厨娘都在。
略一想,萧遥便知这是什么意思,却不说,只笑问:“那屏风怎地拆了?”
“被弄脏了,着人拿去洗了。”徐厨娘说道。
萧遥道:“我这酸菜鱼片可是独门手艺,若没有屏风我是不做的。”
张元家的马上道:“你敢不做?别以为会做三道菜,便可以不顾主子们的吩咐了。”
萧遥收起脸上的笑容,道:“容我提醒你,我乃自由身,并不是府上的丫头或者厨娘。府上若看我不高兴,我便离了这府上也就是了。”
张元家的特地说将屏风拿去洗,就存了偷师的心意,偷学完了,明儿将“洗好”的屏风装回来,便不会叫萧遥头学到自己的手艺,本以为这计策万无一失的,没料到萧遥居然如此硬气。
萧遥不理气得直抖抖,死死瞪着自己的张元家的,而是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我就一句话,若没有屏风,我是不做菜的。回头老太爷问起,我也是这个回答。”
“你……”张元家的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却拿萧遥没法子。
萧遥道:“若水煮鱼片做迟了,老太爷问起,我也如实回答。”
张元家的没法子,只得忍住吐血的冲动,叫人找了别的屏风将萧遥那个灶位围起来——原先的屏风没洗,可是做戏做全套,也只能当它是洗了。
屏风围起来,萧遥这才施施然地进入其中准备忙活。
张元家的见了,恨不得推她快速进去干活,省得真的迟了,老太爷不高兴,她也要跟着吃挂落。
镇国公是个老饕,平日里的爱好就是跟萧老爷子一块品尝美食,并且交流哪里有美食,得知萧府里有一道自己未曾吃过的酸菜鱼片,当天就直奔萧府来了。
当晚吃到酸菜鱼片,镇国公大为惊艳,当即问道:“你家做这道菜的厨娘,可能转送给我?若你肯给我,我将我府上那位擅长烹调各种口味的鸭子的厨子与你换。”
萧老爷子摆摆手:“那不成,我们这厨子,那是万金不换的。”
他因为接连三次吃到萧遥做的菜,都觉得异常美味,很是合心意,特地问了萧遥这个厨子。得知刚学做菜,练刀功练了快两个月都毫无长进却始终不放弃,后来终于顿悟,且只会做三道,每一道都是珍品,那叫一个震惊。
当即就决定,这等有天赋的厨娘,那是绝对要好好培养的!
又看得出老妻对萧遥似乎不大喜欢,便私下里问过萧遥的事,得知她竟爬床,也是不喜的,但听到是为了避开大老爷,平素为人虽掐尖要强,但人品还算端正,心里便多了几分体恤。
一个丫鬟,生死掌握在主子手中,又不是那等水性杨花的女子,若不是走投无路,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镇国公很是遗憾,好说歹说没能让萧老爷子同意,只得带着满肚子的美味佳肴以及遗憾的心情离开。
萧老爷子在好友跟前得了脸,心情很好,当即命人打赏10两银子。
萧遥拿到银子,觉得在这萧府里,靠打赏就可以过得很好了。
过了几日,是老太爷的生日,大太太提前一日,便做好了菜单子,叫萧云拿过来。
萧遥得知竟做酸菜鱼片,很有些吃惊。
萧云看出她的吃惊,就笑道:“这道菜的确不好放在正经的席面上,不过老太爷特地吩咐,便只得听老太爷的了。那日要做的菜分量较多,你一个人便做酸菜鱼片与东坡肉,其他的由其他厨娘做。”
萧遥点头,她的新菜式还没有把握做好,且又的确忙不过来,只做两道是最合适的。
老太爷生日一天,萧遥起床后刚去到厨房,就见张芬笑吟吟地道:“你来,我有话与你说。”
萧遥知道她是张元家的的女儿,对自己绝对不怀好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还是走了过去。
张芬将萧遥带到一边,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无人,便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三老爷喜欢上了一个小家碧玉,很快就抬进来做姨娘了。那女子我见过,样貌远不如你。你说三老爷怎么想的呢,竟不要你,抬举那等小家碧玉。”
萧遥万没料到竟是为了此事,当下笑道:“此事与我有何关系?你若没别的事,我便忙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今日这样的日子,张芬特地来跟她说这个,怕是想扰乱她的心神,让她做菜失败罢。
只可惜,不说她对三老爷毫无兴趣,便是原主,爬三老爷的床,也不是因为喜欢三老爷,不过是为了避开大老爷而已。
张芬此举,毫无用处。
张芬却并不觉得,她见萧遥硬邦邦地说完话就走,以为她心里不舒服,当即笑了起来。
便是萧遥从前挣下了许多面子,今日里把面子丢了,也就没了。
当日宾客满座,见桌上居然有一道看起来不够上档次的酸菜鱼片,有点儿吃惊,但吃到嘴里之后,根本停不下来!
萧遥在大厨房里忙了这大半日,累得不行,刚收拾好自己的灶位,便回去休息。
刚回去没多久,萧云便笑吟吟地找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笑道:
“今日里可累着了?大姑奶奶今日回府,特地问起你呢。她怀上了,吃不好,大家正愁呢,不想闻到酸菜味儿,特地问起了,我们便端了酸菜鱼侍候她用,不想竟能吃下去,而且还吃得很香。因此太太特地让我拿这根人参过来,跟你要方子,让大姑奶奶拿家去着人做了吃。”
萧遥没有接那根人参,笑着说道:“大姑奶奶要,我绝不会推迟的。回头我便口述,萧云姑娘找个人记下。若能做出来自然好,若做不出来,只管找个厨娘来寻我,我教她做。”
这大姑奶奶便是萧家大姑娘,正是当年看到被拐逃出来却被拐子追的原主带回府里的人,对原主可以说有莫大的恩情。
所以,不说一道酸菜鱼片的做法,就是多几道,她也愿意给的。
虽然后来,萧大姑娘喜欢稳重的丫头,不大喜欢原主掐尖要强的性子,又加上大太太的示意,没让原主升一等,且没带原主到夫家去,但活命之恩,却是很大的。
原主后来大些,听丫头婆子们说得多了,知道她这等样貌的被拐女孩儿,要么被卖入青楼,要么被培养做瘦马送人,更是感激萧大姑娘。
萧云听了笑着说道:“你对大姑奶奶一片赤城,我们是晓得的,而大姑奶奶对你呢,也很有情义,你也不该推辞了才是。大姑奶奶听说你身子骨不好,特地求太太将这根人参拿出来的呢。”
萧遥始终推辞,并表示自己通过食补便能将身体补回来。
萧云见她始终推辞,就不再勉强,很快命人过来,听萧遥写了方子,便回去了。
回头将萧遥的话与做派说与大太太与大姑奶奶听,大太太道:“是个知道感恩的丫头。”
萧大姑奶奶点点头:“她性子有些要强,怕是容易得罪人,母亲平时便多看顾看顾她罢。”
大太太含笑点头:“不说旁的,单说她这酸菜鱼片能让你吃得下,我便要赏她。”又吩咐萧云,赏一对精巧的金镶宝石手镯给萧遥。
那头萧老爷子与萧老太太得知大姑奶奶能吃得下饭,且用了不少酸菜鱼,都很是满意,觉得萧遥这厨娘,可真能干。
却说张元家的,又得知萧遥的酸菜鱼片大出风头,令得所有宾客交口称赞,知道过不几日,这道菜并萧遥的名字便要传遍京城了,心中嫉妒得发疯。
待宾客散去,她心烦气躁,绕路从花园子去后门打算家去,正好瞧见醉醺醺的大老爷在调戏一个清秀的丫头,忙就要退去。
那清秀丫头被撞见,又惊又羞,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一溜烟跑了。
大老爷此时醉醺醺的,已没了多少理智,根本不记得要给累世的仆人脸面,又加上欲|火|焚|身却不成事,便喝住人,要迁怒张元家的。
张元家的走不成,被叫住要发落,见大老爷没多少理智,心里头顿时惶恐起来。
这醉酒的大老爷可是不讲理的,真拿自己如何,便是大太太在此,也救她不得的!
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里又急又慌,见大老爷就要一脚踢过来,心道我命休矣,又怨恨萧遥,觉得自打萧遥来了大厨房,自己没一日好日子过,脑子里转过萧遥的名字,顿时灵光一闪,忙低声道:
“大老爷,你知道萧遥如今住在何处么?”
大老爷虽醉了,没有理智,可是却一直记挂着萧遥,听得这话,踢出去的脚瞬间收住,醉醺醺地问道:“住在何处?”
萧遥那丫头,是他平生见过最美貌的丫头,他肖想了不知多久了,先前跟在大女儿形容尚小,他不好下手,等到了三女儿身边,不过十六,便出落得天香国色,他便一直蠢蠢欲动,只是多番在花园子偶遇,也被她挣脱了去。
后来萧遥挨打,再不在内宅出现,他因未得手,一直想得厉害,本就有心得了空便要去找萧遥的。
此时醉了,色胆包天,也顾不得日子合适不合适了,闻说之后恨不得马上就找到萧遥。
张元家的忙说明了地点,见大老爷再顾不上自己,便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