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厨看了方大管事一眼,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为何如此,可是有时候,不是一直吃就能吃出来的。
方大管事马上站起来走来走去,嘴上说道:“一定能吃出来的,一定可以的。”
林大厨吃不出来,也就做不出来,这么一来,他便没法子与平国公交代了。
林大厨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其实感觉到了挫败,他以为,没有什么菜式是自己无法还原的,可是在这道菜上,他被绊住了。
方大管事道:“你难道愿意认输么?你在做菜上天赋无限,难不成会输给一个新冒头的厨子?”
林大厨本就耿耿于怀,被方大管事这么一说,那份耿耿于怀,便变成了执拗,他点点头,道:“没错,我能做出来的,我得多试吃,再多次尝试。”
方大管事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他知道,林大厨的好胜心是很强的,一旦被激起来,一定会费尽心思将这道椒盐虾给做出来的。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应接不暇。
状元楼隔三日便推出一道改良过的菜式,将德胜楼的食客重新吸引了过去!。
平国公见状元楼频频出新菜,以至于客似云来,反而是德胜楼没有想象中那样热闹,心情便变得极其恶劣,找上方大管事,很是不满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德胜楼的新菜呢?不是说很快便可以做出来的么?”
方大管事道:“林大厨正在研究。”说到这里心中有些发苦。
他是故意激起林大厨的好胜心,可是没料到,竟然让林大厨废寝忘食,一直埋头研究椒盐虾,甚至不管状元楼新出的菜式了!
他知道要糟,劝了林大厨好几次,可是林大厨充耳不闻。
平国公十分不满:“一直在研究,何时才能做出来?原本德胜楼与状元楼不相上下,可是如今,被落下了!”
方大管事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催林大厨的,又说了好些话,这才暂时将平国公给劝住了。
萧遥这段时间除了琢磨自己的新菜式,其他时间一直在改良其他大厨跟自己交换的菜谱。
因此,状元楼经常推出所谓的“新菜式”,戳得方大管事和平国公心肺都发痛。
柳大管事心情愉快,最近走路都带风,因为德胜楼好些日子没有出新菜式了。
他忍不住对萧遥说道:“兴许是他们这次模仿不出来了。”
萧遥笑道:“以那位林大厨的天赋与灵性,只是暂时做不出来,迟些,肯定能做出来的。”
因为,虾油并不是什么秘方,只是林大厨一时没想到而已。
将小虾米放油里翻炒,油里便带上了虾的鲜香,再将这些油用来做椒盐虾,一道色泽明亮内外都带着虾的鲜香的椒盐虾便做出来了。
柳大管事笑道:“不管如何,横竖如今我们的生意更好。”
萧遥点头。
平国公这几日避着镇国公走,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又过了足足十日,他想象中的反击,居然还没有!
方大管事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被平国公骂过一顿之后,他终于爆发了,直奔厨房找林大厨。
他进了厨房,见林大厨不是在干活,而是看着一些虾米出神,更加恼怒起来,冷冷地道:“林大厨,我们请你回来是为了做菜的,你看这虾米做什么?”
林大厨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哈哈哈,我知道了!”
一边说,一边飞快拿了虾米稍微洗干净,便倒了油进锅里,等油热起来了,再将虾米放进去。
方大管事顾不得林大厨无视自己,连忙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虾的鲜香味。”林大厨一边说一边翻炒。
不一会子,属于虾的鲜香便弥漫开来。
林大厨将虾米捞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让烧灶的控制好火候,便开始做椒盐虾。
方大管事站在旁,认真地看着。
很快,一道色泽鲜亮的椒盐虾便出锅了。
方大管事的眼睛都瞪大了:“这、这就是椒盐虾!这色泽,与状元楼的色泽一模一样!”
林大厨点点头,身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很快笑了起来:“没错,就是这般味道!”
方大管事见了忙也伸手拿了一个虾放进嘴里,吃完了,也哈哈笑了起来:“没错,正是这味道!”
萧遥得知德胜楼做出了椒盐虾,并不觉得惊讶,反而感叹:“德胜楼那位大厨,这得很了不得。”
林大管事笑道:“他是德胜楼花重金请来的,自然了得。不过,你并不比他差,若论天赋,还要更胜一筹。”
萧遥摇摇头,没有多说。
天赋应该是差不多的,她会试吃,而林大厨呢,更有经验,所以若对上了,应该是差不多的。
她之所以能创新,是因为她心中没有多少菜式,所以才会随心所欲地发挥。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许多创新,都是需要大量的经验的,这是她目前异常缺乏的。
柳大管事很快将德胜楼的椒盐虾买了回来,叫萧遥与徐大厨试吃。
萧遥吃过了,笑道:“与我那道,并无什么区别。”
这道椒盐虾是她改良过的,再改进的空间便小了很多。
柳大管事顿时高兴起来:“如此甚好。”
都是一个味道,那么食客肯定更倾向于第一个做出来的状元楼的。
一顿,又问:“你的新菜式,可是做出来了?”
萧遥含笑点头:“快了。你可以请东家明日过来试菜。”
柳大管事顿时大为高兴,不住地道:“大善,大善!”
德胜楼刚推出椒盐虾,他们状元楼就出了新菜式,只怕能将德胜楼的食客全抢过来。
想到这里,他看向萧遥的目光格外和善。
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招来一个厨娘,竟如此了得。
萧遥以为,镇国公如同上次那般,会一个人过来试吃。
不想次日与柳大管事送菜去镇国公的私人厢房时,见里头除了镇国公,还坐了一个老妇并几个年轻姑娘。
几人见她与柳大管事进来,目光都下意识落在她的脸上,然后露出惊艳之色。
镇国公笑哈哈地给两边进行介绍。
一个年轻姑娘吃惊:“这位姑娘如此年轻,竟是闻名京城的大厨么?”
镇国公笑道:“这还有假么。”
镇国公夫人笑看向萧遥:“好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等萧遥过来了,直接将手腕上一只羊脂白玉镯脱下来戴在萧遥手上,嘴上笑道,“可真是少见的齐整孩子,如此年轻便来当大厨,虽说很有出息,可也叫人心疼。”
萧遥连忙推辞,可还是被镇国公夫人要求着将羊脂白玉手镯给收下。
先前说话那姑娘打量着萧遥的脸蛋,抿嘴笑问:“萧姑娘脸上想是涂了黑粉罢?”
萧遥含笑道点点头:“二姑娘目光如炬。”
“我是看你的手白嫩白嫩的,并不敢信你的脸蛋会如此黑。”镇国公二姑娘笑着说道。
镇国公夫人又招呼萧遥坐下来一块用膳。
萧遥含笑谢过,这才在最末的席位上坐了。
这时柳大管事将一个大盘子放在桌上,然后揭开盖子。
盖子刚揭开,一阵醇厚的鲜香便扑鼻而来。
众人深吸一口气,忙看向桌上的大盘子。
只见盘子下面垫了绿色的菜叶子,鲜绿鲜绿的,异常清新可爱,而菜叶子上,是摆成一朵花儿的虾,那些虾的头部去掉了,靠近头部是如同十字的花朵。
先前跟萧遥说话的姑娘倒抽一口气:“这哪里是菜肴呀,分明是我们常用的花样子。”
镇国公也十分惊艳,看向萧遥:“这道虾,可有名字没有?”
萧遥笑道:“并无名字。东家可赐名。”
镇国公刚想开口,镇国公夫人便道:“这道虾是萧遥做出来的,还是萧遥起名字罢。”说完又道,“先用膳,省得这虾子凉了便不好吃了。”
萧遥在旁含笑说道:“对,先尝尝这道菜,凉了味道便要次一档了。”说完又道,“至于名字,我没读过什么书,便不起了,劳烦东家起。”
镇国公哈哈笑着,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了,旋即伸出筷子,夹起一只虾,仔细看了看,惊讶地道:“我以为这虾子如此摆放,想是干的,不料竟是湿的。”
一边说一边放进嘴里。
浓香的虾汁首先入侵舌头,带来无尽的美妙享受,旋即,是虾肉里更鲜美的口感!
镇国公几乎是陶醉一般,吃下第一个虾,旋即夹起第二个。
镇国公那些姑娘们虽然吃得斯文,可是吃完一个又一个,还是泄露了她们被美食俘获的迫切。
一顿饭吃完了,萧遥、镇国公与柳大管事谈正事。
柳大管事高兴地说道:“这道虾很是美妙,论起鲜美,比椒盐虾更胜一筹,此外,样子也更为精致,我看,明儿便可以上新菜了,且这定价可以稍微高一些。”
镇国公不住地点头:“此事由你来处理。”说完看向萧遥,“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平国公最近都不敢出现在他跟前并且大放厥词,就是因为萧遥频频做出了好菜,压得德胜楼喘不过气来。
萧遥当晚回去之后,却开始琢磨着,自己需要识字了。
原主是丫头出神,大字不识一个,她便也跟着睁眼瞎。
她并不想一直做睁眼瞎,如今手里有了余财,又在状元楼站稳了脚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便被轰出去,倒是可以把识字提上日程了。
京城所有的老饕很快知道,状元楼又做出了一道叫“与春共舞”的佳肴。
因为状元楼最近频频有美食,因此众老饕没有丝毫怀疑,在得了空时便迫不及待地齐聚状元楼了。
等看到“与春共舞”时,所有人都拍案叫绝。
能将美食做到与艺术差不多,状元楼那名神秘的大厨着实了不起!
不过两日,“与春共舞”便在京城传开了。
德胜楼的方大管事看到“与春共舞”时,久久回不过神来。
林大厨怔怔地看着“与春共舞”,许久才道:“我不如状元楼那位神秘的大厨。”
这样精巧的心思,他是万万及不上的。
方大管事笑道:“不过是摆盘子摆得好看了些,你若想摆,并不难。”
林大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心里头对状元楼那名神秘的大厨,却产生了折服与惺惺相惜之情。
萧老爷子听到“与春共舞”,到底忍不住,去了状元楼用膳。
吃完“与春共舞”后,他又带了一份回家给萧老太太,旋即着人去请萧大老爷。
等萧大老爷来到,萧老爷子亲自抽鞭子,打了萧大老爷一顿!
萧大老爷被打得嗷嗷叫,丢尽了脸。
萧老太太刚吃完鲜美的虾子,就听道大儿子叫老爷子打了,吃了一惊,忙找了去问萧老爷子为何发火。
萧老爷子道:“萧遥一个好好的厨娘,若不是那逆子,如何会去了状元楼?”
那样好吃的菜肴啊,全都和萧家没有关系了!
想当初,是他在镇国公跟前的嘚瑟的,而如今呢,是镇国公在他跟前嘚瑟了!
萧老太太听了有些不高兴,但想到刚吃到嘴里的美味,也没好埋怨萧遥,就道:“过去的事,你提了做什么?”
萧老爷子叹了口气,摆摆手出去了。
这日,柳大管事正在笑呵呵地招呼客人,抬眼便看到镇国公领着几人踏入状元楼。
隐隐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气质高华且有股不怒自威气势的年轻贵公子,落后这位贵公子一步的,是一个脂粉气十足分明是女扮男装的美貌女子,再后面,是又是两名贵公子,最后,才是侍卫。
柳大管事连忙迎上去,亲自招呼东家。
镇国公笑着说道:“一壶上好的龙井,要快。”
柳大管事忙一边答应一边亲自去了。
他将龙井带到,便袖手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镇国公道:“一道与春共舞、一道干锅鱼片,另外,再来一道东坡肉,一个时蔬,一份汤。”
柳大管事忙躬躬身,去了。
虽然镇国公由始至终都不曾介绍过随他而来的贵公子几人,可是柳大管事却通过他下意识露出的恭敬之色猜到,这位贵公子的身份及其带来的人十分不简单!
菜很快上齐了,柳大管事原想留下侍候的,可是被镇国公挥退了。
柳大管事便站到了门外,就在门口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厢房的门打开,里头一个侍卫走了出来,道:“镇国公唤你。”
柳大管事进去,听到镇国公笑着说道:“是厨娘,若公子当真要见,这便让柳大管事唤她前来。”
那位贵公子还未开口,他旁边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率先娇滴滴地开口了:“便唤她前来,叫我们见一见罢。能做出如此美食的女子,想必很是不一般。”
镇国公听了,不着痕迹地看了贵公子一眼,见贵公子面上带着慵懒的笑容,便知道贵公子是同意的,当下便让柳大管事去叫萧遥。
萧遥听到这要求有些吃惊,当即就道:“见我做什么?难不成觉得鸡蛋好吃,便要见一见那只下蛋的母鸡么?”
柳大管事道:“姑娘还请慎言。连东家也要恭敬的,是咱们都得罪不起的贵人,可不能乱说话。”
萧遥只得点点头。
连说话都得小心些,那么便说明,是一定要去见人的了。
萧遥洗了手,也不收拾自己,就穿了一身在厨房做菜的服装去见人了。
柳大管事看了一眼萧遥那张脸蛋,心里叹了口气,并没有出言提醒让她去掉那件围裙。
这样模样,还是不修边幅一些的好。
萧遥跟着柳大管事刚进入镇国公的私人包厢,便感觉到许多目光一下子落在自己的脸上,那些目光的热度,比镇国公带来的家眷可夸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