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生怕多吃不动手,过些时日记下的菜谱多了,忘记了味道,因此盘下一个要转让的铺子,重新开起了小食肆。
不过小食肆开起来之后,她并没有马上开业,而是在里头尝试着做在当地吃到的特色美色,并且根据自己的口味一点一点地改良,同时抽时间招了四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过来培养,两个有天赋的当厨子,没天赋的做店小二。
等到做出那么几道菜了,店小二也大致培养出来了,自己能做菜,这才开业。
一开始,小食肆由于地处偏僻,从前又没有什么客源,因此生意很不好。
接连几日,一个客人都没有,甚至连从此地路过的人也少。
温文温雅尝试过饥饿的滋味,很是担心这小食肆开不下去赔钱了,却不敢跟萧遥说,只是自己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那被招来做店小二的四个农家孩子也很担心,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才能吃饱饭,若生意不好,东家辞了他们,他们便得重新挨饿了。只是也不敢多话,只是平日里更认真干活了,跟萧遥学刀功的两个孩子更是日日练个不停。
萧遥看到了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笑过之后,便开始想办法让生意好起来。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要让人知道这个小食肆,就得有香味传出来。
此外,便是有人在此吃过,一传十十传百。
小食肆地处偏僻,连路过的人也不多,就不要想有人在此吃了将口碑传出去,因此萧遥将重点放在香味上。
她琢磨几日,用五花肉、香菇、芝麻粉与一些香料,熬煮成一种浓香扑鼻的酱料,在清晨时分端到大门口搅拌。
附近一些过往的客商清晨时分刚起来,便闻到了这股浓香,顿时口水滴答,不住地嗅着,飞快地洗漱,完后下楼找客栈的店小二:“小二,你们在做什么?竟如此浓香扑鼻,快给我上一份。”
店小二赔笑道:“客官,这并非本客栈的吃食。不过本客栈——”
客商连忙站了起来:“竟不是么?”一边说一边吸鼻子,再顾不上店小二,抬脚便往外头走去,顺着那若有似无的香味一路前行。
过往商船的客人与船夫正好在此停靠,下来吃早饭,进入城中,闻到这股浓香,几乎没流口水,一边互相问同行的人是否闻到香味,一边下意识往香味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们走着走着,发现进入了小巷子里,几乎有些怀疑走错了,又见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也是为着这香味而来的,便一边讨论着一边往前走。
走了几步,香味更浓郁了,闻着便是无上的享受。
众人大受鼓舞,忙加快了脚步,口中道:“想是前面了,这香味越来越浓了。”
萧遥听着说话声与脚步声,回头招呼那四个少年:“客人来了,赶快做好准备。”
两个做厨子的还没历练出来,因此还是得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四个少年听了,忙抿了抿嘴唇,挺直腰背走了出来。
萧遥见了便安抚:“莫紧张,按原先说好的做就是了。”
那几个少年马上点头,可是当看到客人们进来,还是手脚僵硬。
萧遥笑道:“客官们可是要用早饭?”
当先一个客商一边咽口水一边问:“你这做的是什么?芳香扑鼻。”
离得近了,那香味更浓郁了,他走南闯北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可还从来没有此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吃一道菜。
萧遥笑道:“有粉丝有面食,上头浇上这酱料即可,小份的一份三文钱,大份的五文钱。客官可是要一份?”
这样的价格着实便宜,来的客商们当即便一人要了一份大份的,然后沿着口水在旁等。
萧遥笑道:“好嘞,各位且等一等。”说着招呼少年们赶紧来帮忙。
客人们济济一堂,坐满了小店,对即将上来的吃食翘首以盼。
很快,第一份面便上来了。
客人见上头是酱料以及碎葱花,便那筷子搅了搅,大口吃起来。
伴着肉酱的面甫一入口,那股子从鼻子闻到的浓香被味蕾触及,带来更加美妙的享受!
旁边与他相熟的客商见了忙问:“如何?可有闻着那般香?”
许多菜,闻着很香,可是吃起来那香味就没了。
客人咽下口中的食物,不住地点头:“吃起来比闻着更香,我恨不得把舌头也吃下去!”说着低头大口吃起来。
众客商听见了,都心急如焚,口水流得更急了,忙大声招呼小二赶紧端早饭上来。
门外,还有客人循着香味找了过来,见小小的食肆坐满了人,一个个正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上前问:“这是什么?吃着可有闻着香?”
所有正在吃面的客人同时点头,嘴巴有空的道:“吃起来比闻到的要香许多!”
这些客人听了,顿时口水横流,问萧遥:“店家,可还有位子?”
萧遥脸上露出歉意:“抱歉,没有了,几位客观且等一等。”一边说一边招呼人端椅子出来给客人坐着等。
几个农家少年见转眼间,客人便多得坐不下,一个个顿时干净十足——因为客人多,便表示他们可以在这食肆做下去,不用挨饿了,而且,每月还有银钱拿!
萧遥做的肉酱不多,没多久便卖完了,来迟的客人很是不满:“店家,你诚心开店卖吃食,怎地只做这么一点?”
萧遥笑道:“实在是这小店往常无人前来,我这是小本买卖,并不敢多做。客观若还想吃着肉酱面,明儿再来便是。”
有当地的客人,听了这话虽有遗憾,但是想着明儿便能来吃上这香喷喷的肉酱面,倒也不再多说,可是那些往来的客商却很是不高兴,说自己明儿便不再此处了,又让萧遥赶紧再去做。
萧遥便道:“几位,这肉酱耗时耗力,怕是要许久。我这还经营当地特色美食,诸位不如点这些小吃吃?”
有客人当即摇头:“我是冲着你这肉酱来的,若要吃早餐,我不如去大酒楼此去?”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走了。
有的客人则想着既来了,也懒得挪地方,当即点头,找了位置坐下,三五个聚在一块,点了几个菜。
萧遥进入厨房,手脚麻利地开始炒菜,需要时,手上抓着锅向上抛。
旁边两个跟着学厨的少年见了,羡慕之余,又觉得羞愧。
他们是农家子,从小干惯了农活,可是抛锅时,也没有萧遥这般轻松自如。
留在此处点菜吃饭的客商们虽然点了菜,但是却没有多大期望,毕竟若是做得好菜,早将食肆开在闹市,且越做越好,成为酒楼了。
这食肆在深巷中,铺面窄小,想必便是厨艺不如何。
等到上菜了,客商们看着放在桌上的菜,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一个道:“这菜看着卖相倒是罕见的漂亮,我在此停留这许多年,可以说是吃遍本地的酒楼了,可还是第一次看到卖相如此漂亮的菜肴。但愿不至于外强中干……”
一面说,一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狮子头,放到嘴上,咬了一口。
甫一咬开,浓香的汁液便在嘴里渗开,直奔味蕾,带给味蕾无上的享受。
接着是咀嚼,口感偏软嫩滑,却又显得爽脆可口。
这客商咽下口中的狮子头,瞪大了眼睛:“这狮子头与别家的都不同,里头竟带着淡淡的肉汁,很是美味。”说完迫不及待地将剩下那半块狮子头放进嘴里。
其他客商听了,忙伸筷子去夹狮子头放进嘴里。
不一会儿,食肆里再无说话声,大家都埋头享受美食。
冲着肉酱香的客人们来了,得知肉酱没了,有些失望,听到萧遥提起小炒,便都问在吃小炒的客商味道如何,得知十分美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了几道一样的菜,一吃进嘴里,好吃得几乎没把舌头给吞下去!
第一批吃小炒的客商吃完了,意犹未尽,便让小二包起几分带走。
他们离开这条小巷,走到热闹的街道上,遇上先前在萧遥的食肆吃不到肉酱面便转去大酒楼吃东西的其他客商。
那些客商笑着问:“那小食肆的吃食如何?你们吃着,可有后悔?”
在萧遥的小食肆吃得心满意足的客商笑着说道:“我倒不后悔,那小食肆虽小,可是做的菜,怕是这城里的这个!”他说着竖起大拇指。
在大酒楼吃饭的客商听了,露出怀疑的神色。
在萧遥的小食肆吃过的客商当即将自己包起来的吃食打开,让他们尝,嘴上说道:“诸位,实不相瞒,我已吃饱了,特地包一份带出来,只是为着这别树一帜的味道!”
众人听他说得夸张,不免更怀疑,一尝,顿时惊为天人,暗暗后悔自己错把珍珠当成了鱼目。
有的则直接转回去萧遥那个小食肆,也叫上几分包起来带走。
萧遥的小食肆终于有了客人,之后客人们口口相传,她这小食肆早中晚三短时间都处于爆满状态。
这么一来,萧遥便没有空再吃别的美食了,她有些为难,便每天限量供应,而且加紧培养两个少年厨子。
却说当地的大酒楼听到食客说,有个小食肆做他们酒楼的招牌菜,竟比酒楼的还好吃,都不信,叫人去买一份回来尝过,发现果然比自己的好吃,心中便琢磨着,将那厨子挖过来,或者花重金将菜谱要过来。
做了决定,酒楼大管事便使人打听小食肆东家的消息,得知是外地来的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便决定带人上门买菜谱——几个酒楼的大管事都不怕那小食肆不卖,毕竟他们酒楼背景深厚,随便耍点手段便叫那东家服软。
不想这些酒楼还没行动,便有人将菜谱送了过来,说正是小食肆的东家叫人送过来的。
得了菜谱,好些大管事脸上不免火辣辣的。
他们心里想法子谋夺菜谱,人家去直接就送过来了,境界高下,根本不用说。
这些管事回去禀告东家,有些大酒楼东家为人仗义仁厚的,当即便道:“既她如此上道,我们也不能让她看低了去。一个小食肆,也分不走我们太多的食客,平时,便看顾几分罢。”
萧遥又住了两个月,吃遍了当地的美食,又带出来两个能将小食肆维持下去的学徒,便将小食肆交托他们,言明自己会写信或者托人带口信回来给她们,自己领着温文温雅离开了。
她不知因为送菜谱,得到了一些大酒楼的看顾,这才没有流氓地痞前来,还以为本地民风淳朴,走的时候还跟温文温雅赞扬当地的民风。
如此这般,萧遥一路南下,又绕去西边,到各地品尝美食、开食肆,每个地方住三两个月,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江东地带。
此处乃繁华之地,美食更是数不胜数,萧遥觉得可在此住个几年,因此便买了宅子住下来,每日里品尝美食,学做菜,有了心得之后,便盘铺子开小酒楼。
当小酒楼闯出了名堂,萧遥便接到帖子参加本地的厨艺会,这商会是当地几家大酒楼举办的,酒楼有拿手好菜又有了名气,才有资格接到这种帖子。
萧遥本着交流厨艺的想法,特地出席了这种厨艺会。
到了厨艺会上,萧遥见来的都是男子,只她一个女子,满以为这些大厨会很好奇,不想这些大厨只是露出淡淡的好奇,与她互相厮见,并不曾多问。
这下萧遥倒是好奇了起来,这江东读书人多,本来比其他地方保守的,见了她这样一个厨娘,竟不十分好奇,太叫人不解了。
这时一名年轻俊朗的贵公子模样走了过来,含笑问:“姑娘便是吉祥酒楼的大厨么?”
萧遥含笑点头:“正是,鄙姓萧。”
贵公子模样的英俊男子略有些诧异,却不表,笑道:“原是萧姑娘。某乃德庆楼的厨子卢湛,曾吃过姑娘做的一道狮子头,发现与本地的狮子头略有不同,口感却异常鲜美,一直想来与姑娘交流一番。”
萧遥见他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不想竟也是厨子,心里讶异,面上不显,笑道:
“这也有个缘故,我先前在别处吃过另一种狮子头,便是不同作法。因此在当地学会作法之后,便尝试着改动了一些,加了另一种狮子头的做法在里头。”
卢湛听了,便与萧遥交流起来。
两人就自己对美食的见解聊得很是投契,聊了一阵,有些口渴,卢湛便倒茶,递给萧遥一杯,笑道:“我原以为,这世间会做菜且能做好菜的女子,便只有出自江东萧家那位萧四姑娘,不想竟还有一位萧姑娘会做菜。”
萧遥听了心中恍然,问道:“你先前听见我的姓氏,微露诧异之意,可是因为我亦姓萧?与那位萧四姑娘同姓?”
卢湛点点头:“正是。”
萧遥见他提起萧家四姑娘时面上带着几分羞赧与倾慕,便知那位萧四姑娘是这位卢公子倾慕之人了。
一时,心中对那位萧四姑娘好奇起来。
能让对美食有独特见解的卢公子如此倾慕,想必是一位真正的大厨。
正想着,忽听人低声道:“萧四姑娘来了,我认得,外头那马车,正是萧家的。”
“萧四姑娘竟来了么,都说萧家要给她说亲,不许她出门了呢。”
卢公子听到这些话,便笑着对萧遥道:
“萧姑娘,萧四姑娘来了,我与你引见罢。萧四姑娘出身江东大族,却与大家族的闺阁千金格外不同,竟喜欢厨艺,且做得一手好菜。若不是因家里多番阻止,萧四姑娘的厨艺,怕位列顶级之列了,她的名气,也该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了。”
萧遥见卢公子对萧四姑娘如此推崇,心里不免也多了几分结交之意,含笑说道:“如此便谢过卢公子了。”
卢公子见萧遥想也不想便答应,没有半句推辞,有点诧异,细看萧遥的神色,见她是面上没有半点讨好谄媚之意,便知道她不是为着萧四姑娘的身份而来,只是因为萧四姑娘的厨艺而结交的,心里多了几分好感。
萧遥发现,自打有人说萧四姑娘来了,在厨艺会的大厨们,就都有些神思不属,不时看向门口。
这让她心中对萧四姑娘的好奇达到了顶端,能让如此之多的大厨如此推崇,且翘首以盼,想必自有其过人之处。
很快,一位佳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了进来。
萧遥抬头看去,见她如风中一株散发着幽幽荷香的荷花一般,五官算不得多美,但是那股子韵味,却十分吸引人。
最奇的是,这位萧四姑娘衣着素淡,身上穿一袭淡青色的衣裙,发间只插了一根玉簪,耳垂上吊着一对耳环,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了。
萧遥自己由于要做菜的缘故,并不方便多戴首饰,可若是不做菜,身上戴的首饰,也比这位萧四姑娘多。
她正看着萧四姑娘,便见身旁的卢公子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萧四姑娘,你可来了……”
萧遥瞥见他俊脸上带着的淡淡倾慕与羞涩,便笑笑,并不上前去打扰。
不过她不打扰,其他大厨也上去了,一个个含笑与萧四姑娘厮见。
等大家厮见完了,卢公子这才想起萧遥,便对萧四姑娘说道:“萧四姑娘,城里开了一个吉祥酒楼,里头做的几道菜都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吉祥酒楼的大厨,也是一位女子,且与萧四姑娘同姓。”
萧四姑娘有些讶异:“哦?当真么?今日可来了?我素知女子只能在大户人家做厨娘,难以自己立足,不想这位萧姑娘竟自己开了吉祥酒楼,倒是要结交一番的。”
卢公子听了,便笑着快步走到萧遥身旁,对萧遥道:“萧姑娘,你且跟我来,我给你引见萧四姑娘。”
萧遥见萧四姑娘面容温柔恬淡,实在是个气质高华的闺秀,心里很有好感,闻言便跟着卢公子走到萧四姑娘跟前。
有了卢公子在旁引见,萧遥与萧四姑娘搭上了话,简单的寒暄过后,话题便绕到菜谱上去。
只不过,想与萧四姑娘说话的大厨太多了,萧遥与萧四姑娘说了几句之后,便被挤出了圈子。
她也不恼,含笑坐在一旁听着。
这几年她走走停停,踏足许多城镇,品尝各地美食,对美食已经越发有了自己的见解,可是对美食的体会么,永远不可能嫌多的,此时插不上话,听听,也是一项好处。
听了一阵,萧遥忍不住感慨,这萧四姑娘懂得果然多,难怪如此受人推崇了。
萧四姑娘又待了一阵子,跟她前来的丫鬟便上前催她离开了。
她脸上露出歉疚之色,对众人道:“抱歉,今日出来也有一些时候了,该回去了,请诸位恕萧四失陪了。一个月后厨艺大比,萧四再前来。”
众大厨脸上露出不舍之意,纷纷笑着让她不必歉疚。
萧四姑娘离开了,厨艺会的气氛,便比先前差了一大截。
萧遥在旁听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厨讨论该不该用调料,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时那个头发花白的大厨看向萧遥:“这位姑娘,你一边听一边点头,难不成也认同老朽?”
萧遥含笑点头:“两位大厨说的,我都认同。一方面,调料作为食物的辅助,不该喧宾夺主,盖过了食物原本的味道,所以不宜多用。另一方面,菜肴本身便带着味道,肉类多带有腥味,若不用调料,味道便差一个档次,因此也不能不用。”
另一个皮肤红润的老人家顿时吹胡子瞪眼道:“你这说了,等于不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