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听了,顿时喜道:“太谢谢你了。”
郑公子看着她一笑花开的脸蛋,愣了愣才笑道:“不必客气。”如果是往日,他肯定要说让萧遥做菜的,可是这一刻,他却莫名地不好意思开口了。
萧遥有事要忙,又跟郑公子说了几句,就回去放好东西,直奔书店。
她在书店将以前朝代的名医、炼金术师乃至一些官员所写的和医术治病相关的书籍全都买回来,然后在中午吃完饭时召集几个大夫开会。
祁公子也跟着列席,郑公子看见,也跟着在一旁坐下。
萧遥不管他们,只要不打扰她开会什么都好说。
她见大家坐好了,便说道:
“我原先提过,专研一项或者几个病症,但由于大夫不多,实在分不了,但这事也不能总拖着,因此,从今儿开始,我们便将前朝所有名医大夫甚至炼金术士对各种病症的医治方法全都分好类,一个病症对应一个册子,方便查阅,也方便我们继续研究。”
孙大夫几个都没有意见,点点头,旋即又提议:“如今大夫不足,我们是不是应该聘请更多的大夫,以及招收学徒培养更多的大夫?”
萧遥点点头:“可以。几位若有认识的大夫,医德好的,都可以请过来。此外,收学徒也可以暂时提上日程。”说到这里轻声叹息,“我觉得,这招收学徒学医术,应该由官府方面出面的。”
一直在旁听的祁公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萧大夫何出此言?”
萧遥说道:“我前几年一直在各处行走做赤脚大夫,发现不仅贫苦的农家没钱治病,就是一些住在镇上的人家,也看不起病。若官府成立机构教授治病知识,让他们学成之后在官府成立的医馆治病,想必能从某种程度上减轻没钱看病这种现象。”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当然,具体操作,还是需要专业的人仔细想想,该如何运作,让这类医馆能开得下去。”
祁公子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再也没有开口。
晌午时分,萧遥开始在平安堂大门口教授前来的人如何给溺水者或者呼吸骤停的人进行急救。
这时香草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并往一个方向指了指,低声道:“娘子,你看,他们也来了,你先别教,我带人去把他们赶走。”
萧遥顺着香草指的方向,看到是千金堂与福庆堂的几个大夫,那几个大夫见被她看到了,脸上都有些讪讪的。
萧遥收回目光,叫住了香草:“不必驱赶,他们要学,便任由他们学吧。”
若能因此而救回一个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针灸之术以及麻醉药她不愿意与两家医馆的大夫分享,主要是因为他们太卑鄙了。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思考,如何让他们花重金买下麻醉药的方子——有了麻醉药,就能多救几个人,这对病人来说,是好事。
至于两家医馆会不会因为花重金买下麻醉药的方子而抬高治病价格,萧遥倒不是很担心,到时各家医馆都有麻醉药,价格也相对便宜,她不信千金堂和福庆堂会抬高价格自寻死路。
香草听了萧遥的话,没有再去赶人,但嘴上却不停,说道:“娘子就是太善良了,这些黑心烂肺的大夫,就不配学到你的救治方法。”
千金堂和福庆堂的大夫听到萧遥的话,心里难得地有了几分愧疚,再听到香草的话,更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们是真的想学如何急救,因此还是舔着脸留下听。
萧遥教得很认真,还让几个人一组对着稻草人试验,或者互相给对方试验。
不过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办法,让很多人不好意思操作。
萧遥见了,扬声道:“大家也不必害羞,这是在救人,和任何非礼勿视的事无关。而救人,是一件很崇高、很伟大的事,关系着一个人的性命。”
说完这话,萧遥没有再强迫。
如果这种救治方法传出去,许多人都学会,到时亲人之间呼救,便不用太过担心不好意思人工呼吸这事了。
这时,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拄着拐杖,指着嘴对嘴做人工呼吸的人,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痛心疾首地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闺房之乐,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来?”
老人身后跟着的几个书生也不住地指指点点。
那些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的,一下子面红耳赤地停下来,手足无措地站着。
萧遥看着这些卫道士,面容冷了冷,但还是忍住气,扬声说道:“老人家,我们这是在救人,伟大、纯粹、干净,与闺房之乐有何关系?还请老人家不要曲解了我们的本意。”
“从古至今,名医不知凡几,可有哪个提出这种有辱斯文的做法的?”那老人声色俱厉,“你一介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行医,如今还提出此种有辱斯文的治病方法,可知女德二字怎么写?你这般女子,合该去沉塘!”
祁公子听到这里,冷喝一声:“闭嘴——”
平日里看起来还算温和的一个人,突然沉下俊脸扬声喝止,居然有一股摄人的气势。
萧遥有点吃惊,那老者,则直接噤声了。
不过,老者很快反应过来,对祁公子说道:“我与妇人说话,与你何干?你与这妇人又有何关系?为何为她出头?我听闻这妇人乃寡居之人,你一个男子毫不避嫌为他说话,简直不知廉耻——”
他越说越愤怒,同时走了过来,要指着祁公子的鼻子骂。
祁公子眸光发冷,大袖下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颗碎银直直弹向那老者的脚。
那老者顿时脚下一踉跄,瞬间扑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香草一下子放声笑了起来:“我家娘子救下许多人,积下无量功德,这老酸儒唾骂我家娘子,可不就遭到报应了么!这老天呀啊,时刻在天上看着呢。”
四周的老百姓一听,当即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可都是亲眼看到的,那老者走着走着突然就摔倒了,他脚下并无石头,也没有任何让他摔跤的东西,除了老天爷显灵故意要他摔倒,再没别的原因了。
跟着老者前来的几个读书人,连忙上前扶起老者。
老者头晕晕的,他只感觉脚下某处突然一软,便跌倒了,此时听到香草的话以及四周讨论的声音,心中不免也起了几分忌惮之意,可是他既来了,就这样离开,那定是不行的,当即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
这时他感觉眼前有阴影走来,抬头去看,见是那个美不胜收的萧大夫,以为她和曾经被自己骂过的女人一样,被骂怕了,过来道歉的,当即站直了身体,微微抬起了下巴。
萧遥看向老者,抬高声音说道:
“有人曾经说过,心里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我作为大夫,医治病人时,心中想的只是救人。可是这位老酸儒,作为一个读书人,看到我们救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闺房之乐,真真是由于斯文,枉读圣贤书。”
四周的老百姓听到这话马上笑了起来,对老者不住地指点:“一把年纪了,思想如此邪恶,也不害臊……”
老者的脸,顿时气得铁青,厉声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萧遥冷笑道:“心中有什么,便看到什么,又说什么。你一直有辱斯文,将治病这等救人一命的事说成是有辱斯文,可见,你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老者说话如此难听,甚至攻击她的人格,她自然不会客气。
老者觉得被萧遥这样说,与被她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差不多,顿时大怒,挣脱扶着自己的几个读书人,抖着身体指着萧遥骂道:“你这不守妇道的妇人……”
话音刚落,脚下又是一软。
因无人扶着他,他再次向前扑倒。
萧遥见他扑过来,马上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看着趴在自己面前的老者,似笑非笑地道:“也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礼!”
香草拍着手掌叫道:“又遭天谴了吧?我早就说过了,我家娘子救过的人不少,经常义诊,积下了许多功德,是有上天庇佑之人。你骂她,自有老天爷惩罚。”
那老者接连两次无缘由地跌倒,心中不由得怕了,被几个同样心怀忌惮的读书人扶起之后,摇着头说着“世风日下”之类的话,就悻悻然地离开了。
郑公子马上派了人跟上那老者以及几个读书人。
这教老百姓急救之法,并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先前,一直无人说什么,今日忽然有人来砸场子,说不定有什么人故意指使的也说不定。
傍晚吃饭时,郑公子就查清楚了,的确是有人指使的,这指使的人,就是本地大儒袁先生!
萧遥从郑公子处知道这消息,瞬间就想到季姑娘前来说合一事。
袁先生难道是因为她不用再求到他那里,为免她坐大,所以决定先毁了她?
这个袁先生,未免也太恶毒了,还说是什么当时大儒,这种人,别说是什么大儒了,便是读书人也算不上。
想到这里,萧遥问郑公子:“可能查到证据?”
郑公子说道:“目前暂时没有证据,不过慢慢查总能查到的。”便是查不到,让袁先生与那老酸儒反目成仇,以那老酸儒的为人,难道还会隐瞒么?
萧遥道:“那拜托你帮我查查。回头我给你制作一些解毒丸。”江湖人,应该用得上这些的。
郑公子听到萧遥说报酬,便笑道:“也好。”他不愿与她提报酬一事,但是那老酸儒那样说过之后,他也知道,应该避嫌的,那么要解毒丸,两清,就是最好的。
祁公子出去走了一趟,放下心来,因为老百姓都信了香草那一番话,认为萧遥救的人,满身功德,老酸儒骂她被老天爷给惩罚了。
至于老酸儒对萧遥的指责,基本没几个人提的,因为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萧遥平日里是住在家里的,白日才到医馆来,白天的医馆人来人往,萧遥根本不可能和某个男子有什么不见得人的关系。
第二日开始,萧遥和孙大夫等人抽出时间整理她买来著作关于医药的部分。
因为有些只是文人一整本著作中出现的几行字,因此整理速度并不快。
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因此并不焦急。
这日,萧遥给姚老爷治病归来,又到城外给受伤的猎户看病,看完了回到医馆,发现祁公子、郑公子都阴沉着脸色,而香草与宝生的神色也与以往不同,有些高兴,又有些茫然,不由得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香草抬头,看到萧遥,马上迎了上来:“娘子,你回来了。”说完看了其他人一眼,马上将萧遥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娘子,姚家请了冰人前来家里,说是想为姚家大公子提亲。”
萧遥眨了眨眼:“提亲?跟谁?我么?”
香草点头,低声道:“姚家大公子先头也曾娶过一门妻室,但两年前故去了,跟前只遗下一女。若你嫁进去了,将来生下孩子,便是姚家长房嫡孙。姚家,也是娘子你的。娘子,你仔细想想。”
不远处,祁公子和郑公子都竖起耳朵听,听出香草有让萧遥答应的意思,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不过,他们没有太多的注意力给香草,而是凝神听萧遥的回答。
只听萧遥笑道:“这些事,以后不必告诉我,来一个,拒绝一个就是。”
祁公子和郑公子马上松了口气,不过,看到香草还有再劝的意思,还是凝神听萧遥那处的动静。
香草的确很是不解,连忙问:“娘子为何不愿意?娘子还如此年轻……若是因为平哥儿,姚家托冰人说了,并不介意,定能视如己出。平哥儿跟着马先生读书,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的,娘子倒也不必介意。”
世人都以为萧遥是寡居之人,可是她却知道,萧遥不算寡居之人,平哥儿的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未来还有那么几十年,她不希望萧遥孤零零一个人过。
一个孤身女人带孩子的日子有多难过,过去那几年她是亲眼见过的,她不愿意萧遥往后的日子都那样艰难。
萧遥摆摆手:“平哥儿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自己本身并不想。此事,你休要再说。”
大户人家免不了你争我斗,而她,研究医术都没空,哪里有空用来勾心斗角?
香草听了这话,还想再劝萧遥,却见萧遥已经摆摆手忙别的了,只得叹了口气。
萧遥在大堂坐了一会儿,见病人不多,便干脆到后头去整理先前买来的书籍。
她整理了一阵,耳旁便传来祁公子的声音:“你以后,打算一直这般拒绝前来提亲的人么?”
萧遥头也不抬地点头:“嗯。”
祁公子又问:“为何拒绝?你……是忘不掉平儿的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萧遥抬起头来,有些狐疑地看向祁公子:“你怎么这么关心这种事?”
祁公子有些仓皇地移开目光,故作平静地道:“没什么,我只是问一问。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萧遥笑了起来:“既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便不许问太多。”
祁公子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忍不住又问道:“你当真是忘不了平儿的爹么?”
萧遥见平时并不算执拗的祁公子对这个问题锲而不舍,只得说道:“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不想平儿难过,而且,我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大户人家的人情往来中。”
祁公子颔首,嘴角微微翘起来。
萧遥见他终于消停了,便继续低头整理相关医学知识。
祁公子见了,也拿过一本书帮忙。
这些书,他多数是读过的,大概哪里记录了什么,基本都还记得,因此整理起来比萧遥还要快。
萧遥见了他的成绩,不免高兴,笑道:“这功劳很大,今晚我下厨犒劳你。”
祁公子的心情顿时更好了,不过待了一会儿,他想起那个老酸儒对萧遥的指责,还是起身,拿着文房四宝到外头的天井处整理,偶尔再抬头从窗台处看萧遥。
日光有些亮,萧遥的身影一半在阳光中,一般在阴影里,于这夏日的午后,渐渐凝聚成一幅画。
祁公子回过神来,发现那副画,不知不觉落在自己的笔与宣纸上。
下午,萧遥坐在大堂上看诊,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做饭。
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个还算端正的青年男子,他进来后,直奔萧遥跟前,在萧遥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萧遥见状,重新坐下来,温和地看向男子:“不知这位公子哪里不舒服?”
那青年男子说道:“就是接连忙几日后,有些头疼。”他说话时,一双眼睛落在萧遥身上,虽然有审视之色,但却不会显得很过分。
可是萧遥不喜欢这种审视,当下就道:“那只是疲惫过度,公子多歇息就是了。”
那青年男子伸出手:“还请萧大夫帮我诊脉,并开个方子,让我照着方子吃药并注意歇息。”
萧遥只得伸手帮他诊脉,之后又开了方子,将方子递给坐在一旁写脉案的祁公子。
祁公子一边写脉案一边问道:“公子贵姓?”
青年男子马上道:“免贵姓姚,我乃姚家大爷。”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目光打量萧遥的神色。